借着灯笼的火光,谢三终于看清了院子内的惨状。离他们不远处的花坛边,一名家丁头朝大门,双手伸得笔直,似乎拼死想逃出大门,被人从背后一刀毙命。男人的身后,两名仆妇被割断咽喉,双双倒在地上,双目圆睁。
李县丞瞬时干呕了起来。谢三沉着脸继续往前走。
台阶下,一颗人头滚落在地,伤口上满是苍蝇;台阶旁的花丛中,无头尸喷出的血液染红了白色的月季花。回廊上,横七竖八躺着五六具尸体。表面看起来,他们死的时候,有的正惊恐地往回看,有的拼命在奔跑,有的试图躲藏花丛中。
饶是谢三见惯了战场上的血腥,可面对眼前的惨状,他不忍继续查看,毕竟他们都是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他回头朝手下使一个眼色,又问李县丞:“你派人搜查过吗?确定没有活口?”
李县丞脸色惨白,忍着胃中的翻腾忙不迭点头,肯定地说:“所有人家都没有活口,甚至连猫狗都惨遭屠杀。”
“晚上在街上巡夜的衙差,夜里打更的更夫,都问过了吗?”谢三追问。
李县丞表情一窒,迟疑地点点头。
谢三见状,怒道:“你压根没去查问,是不是?”
“我马上就去,马上就去。”李县丞一脸惶恐,转身吆喝手下。
半盏茶之后,谢三的手下纷纷折回他身边,向他禀告,吕家的正门,侧门,后门都没有被撬,或者损毁的情况,围墙旁边的花草也没有被踩踏的痕迹。这就说明,不是吕家的人开门放了贼人入内,就是吕家有内鬼。
谢三不想武断地下结论。沿着回廊往二门走去。见陈五欲言又止,他屏退了其他手下,问道:“你有什么想说的?”
“三爷,这案子已经被耽搁了一整日。得赶快追查才是。”他稍一停顿,压低声音说:“按照六扇门的规矩,这样的大案,得马上呈报刑部及大理寺,同时禀告皇上。”
“你想尽快回京?”谢三不答反问。
“三爷,对普通的盗匪而言,杀人并不容易,更何况是一夜间杀了这么多人。”
谢三是军人,何尝不知道杀人首先要过得了自己那关,其次也是体力活。他朝四周看了看。同样压低声音说:“先前我就说过,你安排你假死回京报信,如若不然,恐怕你压根到不了江北。”
“三爷,您的意思……”他惊愕地朝正向他们走来的李县丞看去。
“不是他。”谢三摇头。“总之,现在情况不明,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能心急——”他戛然而止,错愕地看着二门内的女尸。女人仰天躺在石径上,肩膀中了一刀,另一刀直插胸口。
“三爷。她不是何家三太太吗?”陈五也看到了女人。
“何家三太太是谁?”李县丞插嘴。
谢三轻轻皱眉。何欢与三房的关系并不好,何柏海在不久前才在公堂上诬陷她。他曾命令长安,让邹氏“长长教训”。她突然死在吕家,他应不应该通知何欢?
谢三心生犹豫,又鄙夷此刻的自己。每当遇到与何欢有关的事情,他就变得莫名其妙。优柔寡断。察觉李县丞和陈五都看着自己,他道:“何家大小姐是沈经纶的妻表妹。”
“这,这,这——”李县丞一下就急了。他不知道蓟州的种种,但对“沈经纶”三字如雷贯耳。他对谢三说:“在下马上派人通知沈大爷。”
谢三想说。你要通知,也是通知何家三房吧?他咽下了这话,大步往前走。
虽然谢三见惯了京城的富贵,但他不得不承认,吕家当得起“陵城首富”这个称号。不要说屋内的家具,就是庭院内的假山树木,也都是精心设计过的。可惜,再好的景致又如何,何家每间屋子的名贵摆设都被人洗劫一空,独留下笨重的家具和一具具尸体。最令谢三愤怒的事儿,贼人连襁褓中的婴儿都不放过,全都一刀砍死。
谢三亲自查看过每间屋子,东方已渐渐泛白。他一夜没睡,却丝毫没有睡意,转头对李县丞说:“走,带我去看第二家。”
李县丞虽然累极,但不敢违抗他的话,唯唯称是。
一行人正往外走,谢三突然停下了脚步。
“三爷,怎么了?”李县丞莫名。
“嘘!”谢三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的手下们侧耳倾听。
不多会儿,陈五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小院子说:“三爷,声音好像是从那边传来的。”
他的话音未落,谢三已经大步朝小院走去。李县丞莫名,只能跟上他们的脚步。走了几步,他才听到微弱的女声:“救命,有没有人?”
谢三一马当先跨入院子,朝四周看去。他先前已经查看过这个小院,除了死在院子里的年轻男人和他的两个丫鬟,并没有其他尸首。屋子的摆设略显脂粉气,但看起来像是年轻男子读书的书斋。架子上的古董全都没了,书册也被翻得很乱,不少古籍散落在地。
“二哥,你在哪里?石斛?甘草?”
随着这声呼唤,众人走向郁郁葱葱的紫藤架,绕过架子就见一个葡萄棚,葡萄棚后是一个水井,井上是一个轱辘。陵城地处长江边上,水位很高,一般人家挖水井,都不会搭轱辘架。
“快,把轱辘架拉上来。”谢三命令。
随着木轮子的“咕咕”声,众人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双手抱胸,蜷缩在水桶内。看到谢三等人,少女一脸惊恐,却强装镇定,大声喝问:“你们是谁?为什么在我的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