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两进的四合院,砖瓦结构的门楼影壁代表曾经的辉煌,不过眼下房屋倾斜,泥墙脱落,又显示门户的颓败。
这就是王斗的家,从小生长的地方,在王斗来临后,也回来过数次。
大门虚掩,鸡鸣的隐约声传来,王斗推门进去,正院上,一个少女正在那儿喂食,粗布长裙,身材瘦小,可以看到衣上几块明显的补丁,一群鸡鸭正围着她欢叫。
听到动静,少女转过身来,一张小小柔弱的脸,有些苍白,见是王斗,她脸上现出欢喜的神情:“哥哥回来了?”
王斗点了点头,走了过去,少女过来接过王斗的军帽与长枪弓箭,仔细放好,又轻声问他累不累。
王斗应了几声,见旁边一个木椅旁放着一些麦种农具,问道:“秀娘,麦种都捡选好了?”
少女道:“今晌便全部好了。”
这少女正是王斗家的童养媳谢秀娘,今年十七岁,是王斗十岁时西山孙家沟一个谢姓人家送来的待年媳,当年王家家景相对他们家不错,那户人家将女儿送来,也是希望她能过上好日子。
明末风气奢靡,不但官富人家穷奢极欲,就是普通的平民百姓也是相互攀比炫耀,反应在子女婚事上,就是娶妻嫁女都有破家之说。童养媳男方不需要付出昂贵的结亲聘礼,女家也不要陪出嫁妆,双方都可以大大减少开支,所以童养媳在当时的大明非常流行,就是富裕人家也有把女儿送给人家当童养媳的,甚至很多地方还盛行交换女儿。
谢秀娘在王家待有十二年,不过她虽与王斗都到了完婚的年龄,可惜现在王家连个正式成亲的钱财都没有,这婚事便一拖再拖下来。童养媳虽然完婚时不需要聘礼,婚礼仪式也可以从简,不过成亲完婚这笔钱仍是笔不小的数目。
王母又是个要强的人,她不希望自家唯一男丁成亲时被人说闲话,所以一直努力存钱,希望将来为儿子办一个风光体面的婚礼,她的计划是在明年或是后年为儿子完婚。
对于谢秀娘,王斗感觉有些复杂,以往的王斗对谢秀娘一般,他虽在外面被认为是傻子,胆小鬼,不过在谢秀娘面前却很有架子,喝叱打骂是常有。
现在的王斗来临后,来自后世对女性无意间体贴与关爱,谢秀娘能体会到,这种崭新的感觉她用语言描绘不出来,不过她很高兴,也很期盼王斗回来。不过她发现王斗每次回来都沉默了许多,她不知道如何应对,也没人向她传授这方面的知识,她只是小心翼翼的服侍。
对于这个女子,王斗内心有些怜基础,两个人要一起生活一辈子?算了,不谈这个,或许这是自己在这世界的命运,谈这些太奢侈了。
两人说了几句,便无话可说了,谢秀娘察觉到王斗的沉默,便乖巧地立在一旁不说话。
王斗柔声道:“秀娘,如果累了就休息一下,娘亲呢?”
谢秀娘脸上露出笑容:“我不累,还要整理些农具呢,娘亲在里头。”
……
王斗走进里屋,母亲钟氏正在织布,一台简陋的织机,那种单调的动作,一天要重复无数次。每日不停,有时夜间做到鸡叫,才休息一会,织出布匹换一些钱米,她的技艺很好,织出的布往往很受欢迎。
钟氏眼下不到五十岁的年龄,不过头发己经全部花白了,脸上的皱纹也越来越深,不过头发仍是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的衣裳虽是破旧,却浆洗得十分干净。
王斗听说母亲是从蔚州那边嫁过来的,为了这个婚事当时还与家人闹翻了,这在当时的大明可是惊世骇俗的事情,很是沸沸扬扬了一阵。钟氏嫁来时,人称钟四妹,现在当然升级为钟四婶了,她与王斗父亲王威育有几子几女,不过接连夭折了,只剩王斗这个独子。
在王斗两岁时,父亲王威得了一场大病,为了治病,家内的田地都典卖得差不多,连耕牛都卖了。王威去世后,十六岁那年,爷爷又去世,家内的生活越发艰难,全靠钟氏一手操持。她的性格贞烈,王威去世后曾有人打她主意,言语轻薄,她硬是拿菜刀追砍那人几条街,直到那人跪地求饶为止。这件事轰动乡里,此后不敢有人再打她的主意,官府也对她的行为大为表彰。
眼下钟氏为夫守节己经快二十年,有司己在商请是否为钟氏旌表贞节牌坊。对于这个事情,里长姜安也很上心,毕竟这是桑干里的荣耀。
或许是钟氏太过专注,王斗走进屋时,钟氏还未察觉王斗进来。
屋内光线不是很好,王斗隐隐可以看到母亲脸上刚强的轮廓,他叫了声:“娘亲。”
钟氏转过头来,见是王斗,脸上露出欢喜的笑容:“斗儿回来了?”
她站起身来,仔细打量王斗:“又瘦了,在墩内当值可是辛苦?”
王斗微笑道:“也不辛苦,只是无聊了些。”
钟氏笑道:“吃官家饭是这样子的。”
对于钟氏,以前的王斗是心下畏惧依赖,现在的王斗则是内心尊敬。他陪母亲说了几句话,钟氏也觉得儿子近来似乎懂事了许多,人也有了沉稳的样子,这让她高兴。不过就是话越来越少了,有时静静的看着你,连她这个当娘亲的也不知道儿子在想些什么,可能是在靖边墩内不顺心的缘故。
她看了看天色,道:“时候不早了,该做晚饭了。”
她笑着对王斗道:“娘亲自下厨,给你做些好吃的。”
王斗微笑道:“谢谢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