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顿了顿,居然叹口气:“十一年前,楚宋在泓水对决,宋绝泓水,楚袭后路,不再有‘以堂堂之陈,邀正正之旗’的光明磊落,自那以后,战场之上,阴谋诡计,无所不用其极,,白季,这个世界变了,”
我当然知道这个世界已经变了,我当然清楚尹子玉不是什么带兵的庸才,但我更知道如果我不做点什么,前方那场惨败就足以夺走我梦中的这次生命,
论玩阴谋诡计,尹子玉已经是这个时代的将领中出类拔萃的高手,但可惜生不逢时,恰好与更妖孽的晋文公及其谋臣对阵在战场上,
“将军,用兵之人,未曾为兵,恐怕不敢随便说‘知兵’吧,”
“沒兴趣跟你诡辩,这是个讲求实力的时代,陈国君主贵为侯爵,陈国军队却充当别国的炮灰;宋国君主贵为公爵,十一年前却几乎两次灭国,为什么,只是因为他们的实力不够,有的时候,哪怕心知肚明是必败,但弱人一等,就只好任人宰割,”
我拥有比他超前两千年的知识与眼光,但我却几乎无法说服他,战争,确实终究是实力的较量,这一点对主动发起战争的各方和被动加入战争的各方都适用,陈蔡两国被当做炮灰送上战场,沒有什么堂而皇之或者堂而不皇之的理由,只是因为国家比楚国弱,士兵的命就比楚军士兵更不值钱,我劝不动他,不过我必须进行最后一次努力,
“将军,既然你知道,阴谋诡计,无所不用其极,我倒有一策,名声虽坏,收效却佳,”
“哦,收效佳到什么程度,值得拿我公子度的美好名声來冒险么,”将军停止擦剑的动作,再次用他那锥子般的目光刺向我,
“只消将军请命围困商丘并保障粮草,我陈国一万将士可以保全,”我实在想不到什么好法子去战胜精的要死的晋国君臣,然而三十六计,还有个万能的走为上,既然无法战胜,那就不去战就好了,
然而将军锥子般的目光变得怜悯:“我不过客居陈地,陈国士兵的性命,不见得很能打动我,我保下这一万人,他们不会因此很感激我,沒准背后还会嘲笑我是个临阵脱逃的懦夫,至于我的好名声,倒真真是全毁了,”
将军公子度,原是齐国贵族,父亲为政敌所害,全家几乎被灭门,他在门客帮助下逃离家乡,周游列国,从金字塔的顶端直坠深渊,尝遍了人情冷暖,也看够了生离死别,他早已过了对生命十分珍惜的年纪,不管是对自己的还是对别人的,
我知道,劝他围商丘的计划算是泡汤了,临走,我仍决定最后给他一句忠告:“如果你决定上战场,我倒是有一句话送给你,只是可惜你现在不听,而且以后你一定要后悔,”
公子度归剑入鞘:“我现在听,而且以后一定不会后悔,”
“如果我是晋国君臣,我一定先击溃你的右军,然后诱左军深入,以重兵击破……”
“然后中军不战自溃,”公子度拍拍手,站起來,“妙计,妙计,但你怎么确定我的右军能够先击溃呢,”
我冷笑:“将军,我军有锐士千人,战马上万,名副其实的‘千军万马’,可惜我们对面的敌人可不止有战马,他们有很多老虎,老虎皮,”
如我所料,公子度噌地站起來:“虎皮,你能确定,,”
我沒回答他,自顾自走了出去,一队黑衣甲士如同从空气中突然浮现,为首一人向我行礼:“先生,时限将至,请随我來,”
公子度追至门口,惊讶地看着黑衣甲士腰间别的腰牌,颤声道:“你们是......你们是......”
黑衣甲士对公子度行个礼,扬起腰牌:“尹将军有请白先生,”
我转身对公子度笑笑:“陈将军,十年一别,以在下浅见,阁下用兵,难成大器,”
公子度恨恨地将他心爱的宝剑摔在地上,横在我们之间,纵声高笑:“当年论兵,我宁为鸡嘴,你甘为牛后,如今,果不其然,然而无论如何,我这一万人能保住,尹子玉大话之徒,你不怕明日此时,尸积如山么,”
“守好你的右翼,”我高高扬起马鞭,“否则,楚军怎么样不知道,你陈国肯定先尸积如山,”
马鞭落下,陈军大营迅速消失在身后,我身边的黑衣骑士在行进中将我围在中间,全神贯注地防备着來自任何一个方向的可能袭击,他们是尹子玉的亲卫,比公子度的亲卫更精锐,更专业,
三个时辰后,晋楚两军很有默契地在城濮以南十里处碰头,双方战车已经准备就绪,一场大战一触即发,春秋时期的战车拥有着比战争价值更高的意义,衡量一个国家实力的标准之一,就是拥有兵车“千乘”还是“万乘”,此时晋国能出兵五万,兵车不过七百乘,齐秦联军人和车都不少,但我知道他们都不用在战场上出现的,所以可以忽略不计;楚国和小弟们的联军多达十一万人,兵车也不过九百多乘,这还是得益于鲁国这个生产兵车的国度,
小山坡上,楚军主将,令尹子玉眯眼望着军容整齐的双方军阵,沉吟不语,我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同样沉吟不语,眼前的一幕让我想起十年前的泓水之战,真切得仿佛泓水之战真的是我的亲身经历一样,泓水之战中我守备拦河坝,楚军将我重伤生擒,眼前的令尹子玉亲解束缚,待以上宾之礼,我献策偷渡泓水,前后夹击,将宋军击败,楚军卷土而过,几乎直接将宋灭国,
我确实改变了历史,起码是改变了这个世界的历史,
如今,我又一次來到了这个世界的路口,令尹子玉,史书中的成得臣,他能战胜这个时代另一群聪明人么,我扫视对面的军阵,晋文公、先轸、狐毛,还有泓水之战后迅速成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