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氏回去时,见徐耀显在房里正要换装出门。问清是和几个同僚约好打马吊,埋怨了几声,又叫他小心莫要被御史晓得了参一本后,便叫下人出去,自己亲自替他拿了件佛头青的鹤氅服侍着换起来。穿衣衫的时候,徐耀显随口道了句:“若麟娶的这新媳妇儿,乍一见吓我一跳,还以为是小二家的又回来了。再看几眼,才觉出有些不同。”
董氏嗤地讥笑。“就你那眼神儿,别把马吊面上的及时雨认作阮小五输钱就谢天谢地了。这新侄媳,你说瞧出了不同,你倒是说说,和从前小二家的哪里有不同?”
徐耀显一时语塞,便道,“成,成,是我说错了话。倒也奇了,这世上竟果真有这样相似的孪生姐妹。”
董氏眼前浮现出廖氏那自一早起便连装都装不像的一副难看脸色,压下心中的快活,忍不住附到丈夫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徐耀显大惊失色,骇然脱口道:“怎么可能!休要胡说八道!”
董氏被丈夫斥,也不恼。只笑道:“这孪生姐妹兄弟虽少见,我也不是没见过,再像,多少也有些不同之处的。只你瞧这新侄媳妇和她从前的那个姐姐,眉眼唇齿身段声音,连走路姿态都差不离。外人许是瞧不出来,咱们却从前天天见面的。世上哪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我虽不敢打包票。只十有七八,估摸如今这新进门的若麟媳妇,就是从前小二家的那个!”
徐耀显瞪着董氏,摇头道:“你这婆娘,真真是得了失心疯,无中生有了!小二家的那媳妇不是归宗另嫁了么?再说了,司家再想攀附若麟,也决计不敢拿个归宗的寡妇去哄他娶了。这要是闹出事来,两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司家就不怕若麟翻脸?”
董氏用看白痴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丈夫,冷笑道:“就你这脑门里的一点脑汁水,全挤出来也就不过一酒盅,不晓得是如何做到四品官的。这你都看不出来?你大侄子和司家,那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徐耀显这才有些醒悟过来,骇然道:“你……你是说,若麟和他这新媳妇儿,从前便,便……”后头的话,他一时说不出口了。
董氏道:“这里头的门道,谁知道得那么清楚?反正这事,我瞧没那么简单就是。”
徐耀显沉吟片刻,终于皱眉道:“我也不管你说得中不中。反正这是大房那边的家事,你少给我掺和!若麟是什么人,你也晓得。别说我这个叔叔,就算是他亲爹,也要瞧他几分脸色的。你要是多嘴惹出什么祸事,你也晓得轻重!”
董氏白了他一眼,上前替他整了下衣襟,这才笑吟吟道:“我不过是把你当自己人,这才跟你说几句的。轻重我自然有分寸。你放心,往后对这新进门的大侄媳妇,我会比待我亲媳妇还要好。再说了,若真有人为这个睡不着觉,那人也不会是我便是了!”
徐耀显用一种无法理解的目光瞪了她片刻,最后摇了摇头,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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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氏口中的那个应该睡不着觉的人,自然是廖氏。也确实被她说中了。自看到这个长子媳妇的第一眼起,别说睡觉,廖氏连坐立都无法安生了。心事重重从慎德院刚一回去,便有珍珠过来回话,道:“太太,方才正遇到清风,说老爷命他收拾行装,估摸这两天就要去观里了。”
徐耀祖自号无量真人,身边随着的两个小厮,便也以“清风”“明月”为名。
廖氏闻言,抑不住心中油然而起的怒意,径直便往徐耀祖在家时居的那处云房去。推开院门一看,见丈夫已经换回道氅,正盘腿坐在院中的一棵松下,自己一人在块充作棋盘的平整石头上打着黑白棋谱,专心致志的样子。到了他跟前,问道:“说你又要去南阳了?”
徐耀祖眼皮都没抬一下,只嗯了一声。
廖氏压住火气,劝道:“我晓得你之前受了委屈,也吃了不少的苦。如今好容易回来了,在家连月满都没住到,这又去道观……我也不是不让你修道。在家清修不也一样,何必非要去山上?好歹——你也要替我着想下……”
徐耀祖抬起眼,望着她道:“你要我留在家里。需我陪着你?”
廖氏脸微微涨红,忍气道:“你这话说的……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如今我都当婆婆的人了,要你陪我做什么?我是怕遭人家的问话。好歹,你也要给我留点颜面……”
徐耀祖丢下手中的棋子,起身往里去,口中淡淡道:“我晓得你向来能干,什么事是你摆不平的?我又不是如今才上山清修的——从前你怎么回人的话,往后还怎么回便是……”说罢撇下她往里去。
廖氏一时怒不可遏,冲他背影嚷道:“徐耀祖,你今日给我把话说清楚!我嫁你二十多年,上侍奉公婆,下养育子女,撑着这个门面。到底哪里对不住你了,要你这样待我?你心里是不是巴不得我早点没了,你才叫得个痛快?”
徐耀祖停住了脚步,回头惊讶地看她一眼,皱眉道:“你今儿是怎么了?无端端地找过来要闹一场。”
廖氏冷笑道:“你瞧我不顺眼,在你跟前,我自然说什么都是闹。你怎么就不想想,前头你去打仗没了消息的那段日子,我是怎么过来的!阖府上下的人都没了主心骨,个个都跟死了老子娘似的哭丧着脸!婆婆病倒,我请医问药,小二儿的那个好媳妇有娘家撑腰闹着要归宗,我势单力薄抵不住,只能眼睁睁放了她走。青鸾在宫里被冷落,小三儿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