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悦瓷心乱如麻,一时理不出个头绪来,只能暂时按下念头,专心应对眼前之事。
“……康郡王府那边,你决定接下来怎生应对?依你那个叔父的意思,怕是会要你上门负荆请罪呢……”沈显韬一声冷笑。
齐恪纯昨晚已和姐姐就这问题议了小半夜,心中有底。
他神色安定,与齐悦瓷对视一眼,方雄赳赳气昂昂应道:“此事我有不是,但康郡王二公子欺辱无辜子弟,我焉能见死不救?事已铸成,凭是谁来,我都认了,却不会就此服输。若要我上门致歉,必得那颜俊先去田家请罪,这口气我方咽得下。”
沈显韬又惊又奇,眼中闪过华光。
认真打量了姐弟二人一眼,面上纹丝不露,淡淡问道:“你当康郡王府是吃素的?你几时听过康郡王府去给人请罪,人家可是真正的皇族,圣上的兄长。”
“倘若康郡王府执意要怪罪,我也无法。不过即使将此事闹到御前,我也不改初衷。”他一番话说下来,眼不眨,眉不抬,竟隐约有几分巍然不动稳坐泰山的气势了。
“好!”沈显韬忍不住叫了一声好,随即微微隐笑,觑着齐悦瓷道:“你莫要告诉我这是纯儿的主意?他还不至于伶俐至此。”
齐恪纯亦是吃惊,故意摆出委屈至极的模样来:“舅舅这话何意?纯儿自觉无错……难不成不是纯儿的错,还非要纯儿认了?凭他康郡王府也罢,总逃不出一个理字去。”
沈显韬哈哈大笑,指着齐恪纯道:“你也别不服。你若有这份心机,昨日也不会把事情闹到这份上。这样釜底抽薪的绝招,也只有你那姐姐使得出来,不然,岂不枉费了你父亲将一生所学传授于她。
当我不知道呢,你父临去前,可是把自己最看重的几本齐氏历代先人札记都交给了你姐姐,你是连个影子都没摸到。”说着,他又是得意地拍了拍齐悦瓷的肩,挤眉弄眼。
经他这一说,齐悦瓷大觉羞臊,摇着三舅爷的胳膊不依:“舅舅,好舅舅,你再笑,再笑甥女儿就恼了。甥女儿也不知对与不对,正等着舅舅来教导呢,舅舅何苦取笑于我。”
“舅舅可不敢。会稽齐氏,传承数百年,前朝的事咱们姑且不论。单说你祖父,才名冠中原,一介文臣,却能让先皇拿他和军功卓著的四大国公府相提并论;你父亲年纪轻轻,已是二品大员,若不是去的早,如今哪还有徐家什么事。
恬蕴自小体弱娇养,纯儿年幼顽劣,齐氏一脉数代绝学,无非就在你这里。你年纪再长些,多多见些世面,舅舅都要甘拜下风了。”
沈显韬自负才学,便是翰林院里那些老儒,都难得他钦慕。只有齐家,是他不敢小觑的。就算是今日这样青黄不接,只一个侍郎府的齐家,在他眼里,那都是无数士人心中最仰望的荣光。
齐悦瓷的眼神渐渐暗淡下去,挨着床沿坐了,叹道:“舅舅太抬举甥女儿了。齐家终是要靠纯儿来支应门户的。只因那时候纯儿年幼,父亲才把那些教与我,嘱咐我他日必是要传授给纯儿的。
这些年,家里事情太多,我也顾不上,倒使得纯儿养成这样冲动易怒的性子,看来往后,其他事都要暂且撩开手,父亲的托付才是最紧要的。”
齐恪纯双颊飞红,微微激动,反握着姐姐的手,笑劝道:“姐姐无需自责,原是我素日里不肯用功,反叫姐姐操心。姐姐放心,从今日起,纯儿再不出去胡闹了,只求姐姐慢慢教导我,别嫌我蠢笨才好。”
他的话,使屋里骤然萧索的气氛重新热烈起来。
“你呀……”齐悦瓷只是抿嘴而笑。
“我来前,还担心你们不解事,把好好一件事弄糟了。如今见来,却是我多虑了。”三舅爷又是爽朗而笑。
他是沈家这一辈里老夫人的嫡子,与侯爷、五夫人一母同胞。连他幼时启蒙,都是五夫人手把手教的,是以姐弟二人情分非常。五夫人出嫁后,亦是他常来齐家走动,多得五老爷提点,是以心下感激,对齐悦瓷姐弟二人,自然更不同些。
院子里安静得能听到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白里泛青的阳光透过窗纸散落在石青绣墨绿小花的地毯上,细小的灰尘旋转飞舞,只剩下清朗的喁喁人语。
沈显韬凝眸细想,半日方道:“……此计虽好,未免有兵行险招之嫌。倘若事败,即使不会获罪,于纯儿将来的前程,怕是有些妨碍。不过,我有把握,胜算在七成以上。”
齐恪纯浓眉一扬,一派恣肆洒脱,朗笑道:“我们弱姐幼弟,眼下给人欺凌倒不妨事。怕就怕时日一长,昔年情分还剩多少,到时候,便是我金榜题名,一步步熬上去,虽有功成名就之日,也晚了。
姐姐年长于我,不过两三年,就是及笄之日。那时候,我年少说话没分量,姐姐的终身还不是由叔父婶娘说了算。我岂能眼睁睁看着姐姐受那等委屈?
不如利用此次大好时机,一举成名,将来的路也好走些。上有眷顾,下有外祖母和舅舅们的周旋,想来不会差到哪儿去。”
听这一席话,齐悦瓷又是愕然又是感动,她原一心为弟弟将来谋划,谁知弟弟却是为她终身计较……
她已是泪盈于睫,揽了弟弟在怀,低低呜咽。
沈显韬亦是感动,这般年纪,这样心机,这等胸怀,将来,何愁大事不成?齐氏一族振兴,指日可待也。
“好!”他抚掌而叹,“你们这番心思,我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