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槿回房已经亥时末了。
一个时辰后就得准备去上朝,他怕吵醒齐悦瓷,便没上床休息,只在外间炕上凑合着打了一个盹。红瘦看得心疼不已,又不敢多嘴相劝,索性给他搭了一条浅绿色的薄丝被,自己悄悄关门出来。
漆黑的夜空,有几点黯淡的星光,月亮被云层挡住了。
红瘦提着纱灯,沿抄手游廊往前边行去,是小厨房的方向。
小厨房晚上一般是陈妈和方妈轮流值夜,带一个粗使的小丫头。今晚轮到陈妈,她正躺在竹塌上瞌睡,忽然被红瘦叫醒,忙揉着眼起身问道:“姑娘怎么过来了,是不是夫人有什么吩咐?”
齐悦瓷待下人大方,有时需要加菜,都会让人带了银钱来,绝不会亏待她们。是以小厨房的人都乐意在听荷居伺候。
陈妈的儿子是外院姚孙贵手下学采买的小厮,年纪二十出头,是时候该娶媳妇了。
前两年,陈妈在大厨房掌勺。红瘦时常会在凌晨时分去传吃的给邵槿,与陈妈接触频繁,陈妈心下看中了红瘦作自己儿媳妇,是以对红瘦尤其热情,每每嘘寒问暖。
不过,自打齐悦瓷进门后,她又觉得芳树比红瘦更稳妥,而且受夫人器重信任。
她是这个舍不得,那个放不下……
“夫人早睡下了,”红瘦的语气不大对,听着怪怪的,“爷才回来,马上又得去上朝,我来看看厨房有什么吃的……爷每日这么辛苦,若是再吃不好,身子骨哪儿经得住啊。”言谈举止间颇有女主人的架势。
以前齐悦瓷未过门时,她这副做派倒是不觉得怎样,如今细细品味,总是感觉不太合规矩。
陈妈以看儿媳妇的眼光来看红瘦。便有些不高兴,笑容淡了淡:“备了鸭子肉粥和桂圆银耳汤,还有翡翠芹香虾饺皇、金丝烧麦,几样清淡爽口的小菜……”
红瘦点点头。问道:“有油闷鲜蘑吗?爷素来爱吃。”
“这季节鲜蘑难买,大厨房里都没有……倒是送了点新鲜莲蓬过来,夫人不是想吃莲蓬豆腐嘛,待会早饭就能上。”陈妈跟在她身后,看她掀起盖子一样样看过去,嘴角动了动没说话。
红瘦拍拍手,吩咐道:“那个绣球乾贝就别上了。爷讨厌那个味儿。”
陈妈低声应是。
待到红瘦离开,蜷缩在墙角的小丫头不由问道:“妈妈,红瘦姐姐对咱们爷的喜好一清二楚啊,不愧是屋里服侍的……”她用艳羡的目光望着门外。
“你知道什么,净胡说。”陈妈的心情愈发不好。
做下人的,服侍得好是分内之事,可她冷眼瞧着,红瘦是不是对爷的事太上心了?要知道。夫人一进门,整个院子的下人首先得以夫人为重,爷的事自有夫人授意……
比如第二天的菜单。是夫人跟前的小丫头每晚临睡前来明明白白说清楚的。红瘦再怎么样,也只是个贴身大丫鬟,倒对夫人的主意指指点点起来,逾越了本分。
………………
邵槿猛地跳起,急急穿上衣裳。
红瘦带着小丫头绉纱服侍他洗漱吃饭,他临行前细细嘱咐道:“等夫人醒了,你告诉她我今儿估计得到戌时前后才能回来,叫她不用等我吃晚饭。”
“是。”红瘦勉强应道。
邵槿焦急,没听出她口气里一丝的不乐意。绉纱悄悄扫了红瘦一眼,安安静静不说话。
清早。一轮红日从东边升起,又是一个艳阳天。
齐悦瓷去给老太太请安,走到半路,有二门上的婆子急急来报,乐善侯府的大爷来了。齐悦瓷吃了一惊,顾不得请安。忙命请进来,自己跟着往二门口走。
若不是有大事,侯府那边不可能这么早让表哥过来。她担心是老夫人身子不好……毕竟,从正月之后,老夫人的身体一直时好时坏,多少太医瞧过了,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老夫人六十多的年纪,原就叫人操心。
沈召弘身着鸦青色直裰,眉心若蹙。
“表哥……”齐悦瓷胡乱行了个礼,急问道:“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儿?”两人在南北大甬道靠近九爷的院子外相逢。
“没事,”沈召弘赶紧堆上笑容,“就是祖母想你了,昨儿夜里睡觉还唤你的名字来着呢,叫我接你去陪她老人家说说话……又怕过会子路上太阳晒,非逼着我早点来,吓了你一跳吧。”
齐悦瓷怀疑他没讲真话,佯装恼了:“表哥当我还是小孩子吗?拿这话哄我。”
沈召弘忙作揖:“瞧表妹说的,真没别的事,就是祖母眼看四妹妹、五妹妹都快出阁了,越发舍不得,想接你去你们姊妹几个再聚聚,免得将来大家见面不易。”
“不是还有几个月才到婚期吗?”齐悦瓷这才有些信了。
沈召弘解释道:“四妹妹原定的九月底,五妹妹是明年初……现在大家商议了一下,决定将四妹妹提到八月初,五妹妹挪到十月里,赶今年一块办了,明年还有三弟的事等着呢……”
四小姐定的是都督经历夏大人的次子,身上有个武举的功名。
夏大人是侯爷手下的人,一向奉承沈家。以前齐悦瓷还在外祖家中见过他家的一位小姐……四小姐虽是庶出,可沈家门第比夏家高了好一截,她嫁过去,那夏家一定不敢亏待她,夏公子又有功名,倒是门不错的亲事。
五小姐毫无意外地许给了王君越。
“……表哥略等我一等,我去和我们老太太说一声,换身衣裳就来。”齐悦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