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宋嬷嬷再也笑不出来,先是将亲家骂了一场,又小声说道:“她做了这等丑事,原该重重地罚,可到底也是在府里当了半辈子差的老人儿,还求夫人多少给她留几分颜面。”
黄氏一叹:“这是自然……我的意思,也别说罚了,就以罗大家的管理不善为由,让她将这亏空补齐,针线房她是留不得了,先歇上一阵,等底下人把这事儿忘得差不离了,再寻个别的轻巧差事让她领着,嬷嬷觉得可还妥当?”
宋嬷嬷连声称谢:“都是夫人您仁慈,夫人放心,老奴定会警告罗大家的,让她把这些时日私吞的好处原封不动地交还,好好闭门思过。”
“嬷嬷一贯明理,我又有什么不放心的。”黄氏抿唇一笑:“只杨嬷嬷既也清楚这其中的事儿,少不得嬷嬷还要在太夫人面前先告罪一声儿,免得太夫人在别处听说了,怕也会怪嬷嬷瞒着她老人家。”
“多谢夫人提醒,老奴省得。”宋嬷嬷弯腰道着谢,又溜了一眼四围,急往前几步凑到黄氏耳边:“今日扶风堂里,三娘对五娘恶言相向,称五娘克死了生母,是天生的克星,公主得知后很是着恼,已经着人去请三娘、二娘,又让老奴请了夫人前去,看来是要责罚两位小娘子。”
果然是因为这事!
黄氏无奈叹了口气:“三娘性子要强,一贯与五娘就有些磕绊,她年长些,原是该让着妹妹,因此我次次都是处罚她的,谁知她不仅屡教不改,甚至还这般得寸进尺,我若是太过严格,只怕她还以为我是存心为难,就连旁人也以为我苛待庶女,国公爷又宠着崔姨娘,待三娘也比八娘更疼爱,连我也不好对她太严厉的。”
“可不是这个理儿……不过公主她受了委屈,自然生气。”
“五娘也是可怜,我那姐姐苦命,早早就去了,她连生母都模样都是记不得的,今日又被这等恶言相向,难得她懂事儿,只用道理驳斥,反而不似往常那般与三娘胡闹,别说太夫人,我也替她心疼。”黄氏抬手抚了抚额头:“既然太夫人开了口,这次只怕得严惩三娘,就算她对我怀恨也没有办法。”
宋嬷嬷转了转眼珠子,心里便有了计较,却也只是笑道:“三娘又怎不知夫人您的难处,她对您一贯是极尊重的,就算心里委屈,又哪里会对夫人您生怨呢。”
“但愿如此吧。”黄氏苦笑,见已经到了假石阵,便不再多说,只与宋嬷嬷一前一后默默进了远瑛堂。
远瑛堂与和瑞园之间,尚还隔着几处庭院,一片槐花荫,临着槐荫靠西的一处院落,庭院小巧,开着处拱月石门,门里是碎石小径,在十余株玉兰树间蜿蜒而过,小径两旁有一丛丛青翠修长的兰草,间中抽出腊色蕙蕊,此时沐浴在灿烂的霞光之中,婷婷姝姝,仿若欲语还羞。
这里正是卫国公府嫡长女苏旖辰居住的芝兰轩。
与府中多数建筑不同,芝兰轩是拔高的两层檀楼,旖辰的卧房便设在楼上当中的一间,这时不仅碧纱窗关得严丝合缝,就连两扇雕花门间也没有一丝缝隙。
屋子里箱笼均都敞开着,但凡小几案面,杂乱地堆放着彩衣玉饰,或者笔墨纸砚,五美垂钓的绣屏外,只穿了一件玉色单衣的大娘子有气无力地靠在美人榻上,眉间愁云笼罩,一双琥珀般的眼睛里,满是无可奈何。
旖辰与卫国公世子本是双生,兄妹俩的五官本就极为相似,可对于女子来说,轮廓分明的面颊与锋利的唇廓就显得不够柔媚,让她看上去略显严肃。
看着跪了一地无一不是颤颤兢兢的侍女,旖辰烦恼地揉了揉眉心。
也就只有贴身侍候的玉芷还立在一旁,见主人似乎疲累了,这才伏身低语:“问了整整一日,也找不出那支兰花簪,莫如还是禀了国公夫人,寻个厉害嬷嬷,好好盘问她们一回。”
虽说音量不高,却被侍女们听得清清楚楚,尤其是负责打理钗环的大丫鬟腊蕙不由打了个冷颤,不及细想,连忙伏首哀求:“大娘子可别禀了夫人,若是如此,奴婢便是首当其罪,定会被赶出去的。”
玉芷冷笑:“你也知道是首当其罪,那枚兰花簪可是夫人给大娘子的及笄礼,几番交待你要仔细收着,偏偏就像生了翅膀一般,凭空消失了个无影无踪,要紧的是簪子上可还刻着大娘子的名讳,若是流出府外,落到旁人手里……就算剥了你的皮也是轻的。”
这话不仅让腊蕙苍白了脸,就连旖辰脸上的血色也消失无踪。
“奴婢实在冤枉,分明是将那簪子单独收放,就在碧玉匣子里,大娘子珍惜夫人心意,也不惯常使用,奴婢也没发现何时竟丢了……奴婢就算有天大的胆儿,也是不敢监守自盗的。”腊蕙惊慌失措,眼泪汪汪地膝行几步,又是磕头不止:“大娘子,奴婢打小就在您身旁侍候,这么多年的情份……奴婢怎能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又哪里会偷了您的簪子。”
见腊蕙哭得梨花带雨,甚是可怜,旖辰也叹了一声:“我又怎么不知你是什么样的人,但能在这屋子出入的,不外就是这么些人儿,必定是你们当中一个起了贪心。”
于是侍女们都跟着磕头,无一不称自己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