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公府距离皇宫也就是半个时辰的车程,又有大拨亲兵护持,金榕中就算胆大包天,也不敢在皇城里劫人,再者,金榕中的目标应当不是旖景,而是大长公主,一个闺阁女儿,还不够要胁卫国公府谋乱的份量。
一路之上果然风平浪静,旖景顺顺利利地在神武门下车,换了太后特意赏赐的锦盖肩與,举目四顾,雪势渐成苍茫,远端山脉起伏隐约,层层金瓦已覆白霜,唯有那画梁朱墙,色彩依旧鲜明。
肩與直到慈和宫外,才停了下来。
如姑姑早已候在门前儿,撑着一把油伞,将旖景往里头迎。
此时,天子虽然知道一场谋逆反事正在酝酿,却依然瞒着太后与众位妃嫔,宫墙之内气氛甚是宁和。
故而太后提起虞沨,也是轻松愉悦的语气。
东暖阁里,宫女们都被遣了出去,太后斜倚着暖炕上头一围松松软软的明黄锦靠,拉着旖景半坐炕沿儿,瞧见往常梳着hua苞的少女,因着换了大姑娘应梳的簪环发式,越发显出眉清目秀,婉柔明丽,眼睛里全是笑意:“景儿到底长成大姑娘了,这般俊俏,我是越看越欢喜。”
旖景当然要谦逊几句,又说起昨日及笄礼上的趣事儿,哄得太后越发开怀。
“倘若我真有这么一个孙女儿,必舍不得早早嫁去别家。”太后忽然说道:“前次上元入宫,便与哀家商议了一回,只待沨儿这回归京,便求圣上赐婚。”
旖景:……
当然要表示一下娇羞,垂眸把玩起裙上流苏。
“早两年在汤泉宫,我看着你与沨儿,便觉再没有这么般配的一对儿人。”太后却依然打趣,存心要看旖景羞得抬不起头:“原本也打算着,等你及笄,便与上元商量这事儿,却不想上元与哀家倒想到了一处,听说,景丫头你自己也是愿意的?”
旖景这会子是当真娇羞了,虽已经是嫁了一回人的灵魂,但被长辈这般问到跟前儿……当初对祖母坦承心事,只因牵挂着他“染疫”的传言,一时急切,也顾不得太多,这会子却不知应当怎么应对太后的询问。
“怎么,难道景丫头不愿?或者心里头还有别的想法?”太后却只顾追问。
旖景只好说了一句:“婚姻大事,当然是由长辈作主。”立刻便将一张发烫的脸埋在了太后的肩头,娇嗔道:“娘娘就别打趣人家了……”
这番情态,自然是愿意的。
太后心里安慰,拍了拍旖景的肩膀:“哀家打小就疼你,这你是知道的,沨儿可怜,幼年多经坎坷,受了不少病痛,我看在眼里也是心疼得很,更难得的是那孩子心存大志,眼下越发成了圣上的臂膀,哀家自是不想看他受半分委屈,他母妃走得早,祖母也是个软弱糊涂人儿,婚事上哀家早有替他打算的念头,看了这么多年,也就只有你最般配。”
说到这里,太后又认真了语气:“汤泉宫里,哀家便将王府的事儿囫囵告诉了你,你心里也得有个成算,一来都是陈年旧事,又涉及皇室名声,虽知道楚王妃没得冤枉,这时追究到底也没了意义,只是这话,哀家不好对沨儿当面提及,毕竟他因此受了不少苦楚,也不是说放就放得下。”
太后之意,显然是想让旖景劝说虞沨莫因旧恨,做出什么冲动事来,闹得不可收拾。
这多少让旖景有些不甘——杀母之恨,便是虞沨自个儿也险些丧命在镇国将军手中,更不论那一世的纠葛仇怨,这干戈岂能说化就化?
嘴上却说:“沨哥哥应是知道轻重缓急,必不会冲动妄为,不过娘娘,即使沨哥哥能放下旧怨,那心怀叵测之人只怕也不消停,还会兴风作浪。”
这话,却也是事实。
太后眸中一道厉色,冷哼一声:“如此,便是他们自寻死路!楚王就这么一个嫡子,二嫂她受人蒙蔽,哀家却是心知肚明。”
便将旖景扶开,郑重其事地交待:“老王妃是小谢氏的姑母,又历来糊涂,说不得还会受她蒙蔽,我晓得景儿你的性情,不似辰儿那般软和,但到底是作为小辈,切记不能顶撞了老王妃,反而被人捏了把柄,传出什么谤辞,将来若是受了委屈,先且忍耐,只消对哀家言语一声,有我替你作主。”
旖景感激得频频颔首——委实,那一世老王妃对她就似乎有些不满,当年她因着“心辕意马”也不甚在意,全没想到是小谢氏那个嘴甜心苦的二婶从中挑拨,有时忍不住,也不软不硬地顶撞几句,越发不受老王妃待见,反而累得受病痛折磨的世子两面转寰,不过当年的她倒还嫌弃世子多事,且以为如同在家时,与祖母偶尔也会绊嘴使气,时间一长也就淡了,何需旁人掺和。
当真是不知好歹,蠢笨到家。
这时思及又是惭愧不已。
又听太后教导:“沨儿重情重义,必不会让你委屈,就怕有人挑哞生事,你心里可得明白,但凡有什么矛盾,只与沨儿当面说开,别憋在心里,就怕时间长了,两人难免也会有芥蒂……你祖母是个通达明白人,只不过她半生顺坦,那些个后宅里的阴私事全无经历,只怕也不会教导你这些,你生来富贵,千娇万宠地长大,在家里自然没有受屈,只嫁了人,到底比不得闺阁当中,有的事情可得留几分心眼。”
旖景不由想到那一世,因着一卷婚旨,顿觉天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