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轹一默,摇开折扇轻轻几晃:“母亲性情直率通达,她既然当着咱们的面公开承认了四弟,心里应是不怀芥蒂,就怕经此一遭,又会伤感父亲先故,大嫂是指望不上了,二嫂又是个心粗的,你得了闲,多陪母亲说话,暗暗开解着也就是了,不过父亲那桩意外倒提醒了我,将来我一旦喝醉了酒,你可不能偷懒把我丢给旁人侍候……”
话没说完,就挨了许部,你好歹也是国之栋梁,怎么三句话就不正经了。”
苏轹“厚颜无耻”地陪着笑:“咱们老夫老妻,还一本正经个什么劲。”
又说卫国公,从和瑞园出来,转身又回了远瑛堂,刚巧遇见苏直指挥着两个亲兵,抬了宋氏的尸体往外,问得宋氏居然临死之前还想谋害大长公主,重重一声冷哼,在院门外捏了几下拳头,等略微平息了怒气,才一撩袍子往里。
大长公主在次间,见卫国公入内,先示意他坐在下首,默了有一阵子,才开口说道:“宋茗还小,并没行恶,莫伤他性命,我看罗大家的也不待见这个外孙子,罗氏这个亲娘又嫁了人,自是不会管他,也罢,到外郡替他寻户稳妥人家,无子想过继的,小门小户的就行,只要为人正直善良即可。”
卫国公先应了,又禀了三郎的事,大长公主微微颔首:“黄氏虽有恶意,对她亲生的这双子女倒是当真慈爱,六娘虽不爱说话,心地却是好的,芎儿虽说还小,看着也不狭隘,就这点来说,黄氏也算有见识,知道对子女来说什么算好。”
又沉吟一阵,说起雪姨娘:“我也听说了,你最近宠着她,又因为恶了黄氏,纵容着她在黄氏跟前挑事,我并不是替黄氏不平,只咱们苏家,可容不得宠妾灭妻,黄氏即便该死,也不能通过姨娘的手。”
卫国公长身起立,恭谨一揖:“儿子怎会那般糊涂,不过对霁雪有几分了解,崔氏软弱,身边多得有她这个率性的丫鬟维护,才不致受气,儿子给她名份,的确是因为崔氏的缘故,她是个忠心的,也知道轻重,尽管儿子有所授意,她也不敢在黄氏面前明目张胆地挑衅,不过黄氏不是贤良么,儿子是想看她究竟能忍到什么地步。”
“雪姨娘用了避子汤?”大长公主又问。
“是,儿子膝下子女双全,庶子不宜再多。”卫国公禀道。
他虽对霁雪的品性有所了解,却也担心一旦再添了庶子,霁雪未必不会产生贪欲,干脆绝了隐患,倘若霁雪当真循规蹈距,就算没有子嗣,他也不会让她孤苦无依就是。
这个夜晚,风细无声,显得尤其静谧。
一处高门深宅,某个幽寂院落。
鸦青长衣半敞,三千青丝半垂,妖孽似罂粟的男子半靠长榻,借着九枝灯一树辉煌,盯着手中书卷,唇角噙着几分莫明的笑意,看呆了半跪榻前扇风的侍女。
“专心致志”的男子却忽一挑眉,翻身坐起。
“殿下……”倩盼吃了一惊,以为自己发着呆的时候,失手用蕉扇拍到了三皇子身上。
门外也是沉沉一声:“殿下,青雀求见。”
顾盼这才察觉有人进了书房,见三皇子一招手,知道是要见外客,正要识趣地退下。
“倩盼守在窗外,盯着别让人靠近。”三皇子妖艳地一笑,抚了一把倩盼的面颊:“我只信你。”
这话音才落,书房屋顶便有几个暗影蹿下,消失在深沉的夜色中。
倩盼显然被三皇子的“真情告白”感动了一把,眼角生辉,一步三回头地出了书房,当真就站在窗下。
她看见“青雀”步伐无声地行来,一身乌黑的长袍,头上还带着帏帽,青帏长长地笼罩至腰际,男女不辨。
直到听见隔窗压得极低的交谈,倩盼才确定了这位深夜访客的性别。
虽说是得了三皇子的示意光明正大地守在窗前,可倩盼依旧下意识屏住了呼息,听着里边提说宋氏、冬雨、下毒、世子妃等言辞,心里微有苦涩。
四皇子说过,三皇子多看她两眼,厚待几分,全是因为楚王世子妃,她只是个替代品般的存在,倘若太子登基,三皇子得势,真找了机会谋了世子妃在侧,再没她容身之地,她只能帮着四皇子,将来才有机会赢得自由,衣食无忧,再不用看人脸色生活。
但三皇子实在太过俊美……
又有什么用呢,四皇子早让她服了毒药,若无半年一解之药,她便会受万蚁噬心之痛,七窍流血身亡。
她只能是四皇子的耳目,注定与三皇子为敌。
忽听里头三皇子冷哼一声:“虞洲真是个蠢货,还有黄陶,我分明警告过他,别以为我不知道清平庵的事是谁在暗处安排。”
倾刻“青雀”疾步而出,稍息,三皇子身边亲信快步而入。
倩盼忍不住再度屏息凝神,当听明白了里头的交谈,面色忽然苍白。
几分怨尤,几分不甘,几分惊惧,在倩盼的一张俏面上依次闪现,又极快地消失无踪。
因为里头的人在喊——
“倩盼进来吧,更深夜重,到时辰安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