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雪庐的西暖阁,屋子本就不大,三面密封,唯有正北一面半高的轩窗,窗扇却是里外两层皆可洞开,外层糊着密实透光的窗纸,里层却是薄如蝉翼的窗纱,地下有烟道,又设着暖墙,今日无雪,风向也并非北来,人往靠着西墙的软榻上斜坐半躺,即使将两层窗扇洞开也不觉得寒凉。
不过男主人虞沨比常人更惧冷一些,故而专设了里窗,那窗纱虽薄透,却又能阻挡一层寒气,更妙的是透出窗外红叶一片深艳的色泽,像是薄雾里的的景致,别有一番趣味。
因着旖景被请去了中庭“见客”虞沨已经独自看了好一阵书。
待旖景归来,虞沨见她身后跟着夏柯,才略坐正了身,这时案几茶炉上的水声已如腾波鼓浪,刚至三沸,冲这“罗汗沉香”正好,世子料得旖景带着丫鬟是有话要交待,干脆冲泡了三盏,招手让夏柯也来品赏这“果香樟韵”。
夏柯受宠若惊,得了底下锦墩赐坐,略避礼品了茶,到底不敢太过“轻狂”坚持站起来回话,随着旖景的示意,将今日明月的一番言辞原话重复一回。
旖景笑问:“我让她对三妹妹下毒时,见你焦灼难安,可是也真信了我的话?”
当初受东明元帝选相启发,旖景设局考验夏柯,这丫鬟直言拒绝行“阴私”手段陷害于人,十分有“操守”旖景便猜这回她也是因此着急。
哪知夏柯却答:“奴婢是担心明月并不可信,世子妃将如此重要之事授人以柄……后来才晓得自己是浅薄了,世子妃绝不会草率……奴婢深知世子妃不会无端行害人之事,若真要人性命,那人必有该死之处。”
反而教旖景微有愣怔,夏柯退出去足有一刻,她倒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虞沨竖起书卷轻轻敲了两敲某个发愣的呆头鹅,笑着说道:“夏柯能说出这番话,可见心里是真相信你的品性,这丫鬟果然不错,不似春暮那般心软,又比秋月、秋霜更稳重一分,可堪大任。”又拍了拍身旁:“坐过来。”
“以你看来,明月是否可信?”原来旖景多少还有些拿不准,这也难怪,到底明月侍候虞洲多年,示忠又显得太过突然。
“可不可信还待观察,不过你这番安排极为合适,并不给她什么确实的任务,便是她心怀二意,也摸不准你的意图。但倘若她真为自身安危与将来打算,必然会以实际行动效忠,总之这丫鬟无论目的,看她应对,倒是个聪慧的人,她既对二弟的性情这般熟悉,若真有投诚之心,将来更会仔细揣测那一家人的动向,说不定会有奇效。”虞沨说道。
故然,旖景对明月不是全心信任,明月对这“新主”的承诺也会有所保留,她处在弱势,为了赢得更多信任,只能以行动证明。
虞沨却知道旖景这副心事稍重的神情不全因为明月,手臂轻绕过楚腰,柔声问道:“你对三妹妹怀愧?”
一语中的,旖景“腾”地一个翻身,清亮的眼睛里瞳孔微放,直盯着总是能轻易洞穿她心事的人。
“祖母跟前,你替三妹妹说了不少好话,以我看来,并非是要将她推上擂台与二婶过招的打算,倘若你真要利用她,今日至少会嘱咐明月挑唆着她与二弟妹争宠,撩拨起几分斗志来……为何怀愧?是因为当年的事?暗示她将目标放在二弟身上?”
旖景怔怔地点了点头,忽地瞪大了眼:“你都知道?”
“呃……当年你和她那番对话……被灰渡这顺风耳听见了。”虞沨似乎微有尴尬。
“当年听她在贵女们面前诋毁你,我心里窝着火,并没有深想……眼下看她处境这般艰难,才觉得自己太过了些,其实芷娘也并非什么大恶之人,她是庶出,又被你那番苦肉计吓得不轻,身后又有二婶逼迫着,难免惊慌失措。”旖景垂眸,终究是咬着唇角。
当年她重生不久,满腹自责与怨恨,行事多少有些武断,其实芷娘与她无怨无仇,虽对虞沨有诋毁之辞,也是受人误导罢了,却在她一番暗示之下做出引诱虞洲的事儿,彻底毁了姻缘,落到眼下为人妾室的地步,尤其是这些时日见芷娘有如惊弓之鸟,旖景更觉当时的行为有欠考虑。
“若她自爱自重,也不会因为你那一句暗示就行引诱之事,说到底,今日之果也是她自种之因,并非你的错。”虞沨自然会有这番开解。
旖景摇头:“可若换成是你,就不会这么做。”
“谁说我不会?”虞沨肃言:“若苦肉计也无法打消镇国公府的企图,只好祸水东引,再者看当时情形,二婶才不会轻易放弃,祖母又……若她老人家坚持到底,谢世子又拿定主意‘牺牲’这个庶女,我也只好这么做,三妹妹是个什么性情你也有所了解,若真让二婶如愿,她一旦进了关睢苑,必会被二婶控制行加害之事。”
“你一定会有别的法子,不至让三妹妹陷于眼下的处境。”旖景钻起了牛角尖。
“不,只有这法子最简单明了,并让二婶有苦说不出。”虞沨无奈地揉了揉旖景的发顶:“我没你想的那般好,对于别的人,他们是好是歹我才不会上心,再说你又没行设计陷害之事,无非‘提醒’了一句而已,说到底,也是三妹妹自己心怀妄念罢了。”忽地转了话题:“世子妃,那时我才回锦阳不久,与你不过数面之缘,原来你就这般为我着想了?就听不得别人说我一句不好?急吼吼地就要为我出头……难道那番暗示,还带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