旖景再次抬眸看向不远处正受着旖辰嘘寒问暖的黄氏,确信这回就连长姐都看出了继母的消沉憔悴不同以往,而并非独她一人敏锐,便将险些脱口而出的论断又咽了回去。
虞沨说过黄陶与廖大的捉襟见肘,或许会求助于继母,可凭着这对兄妹之间的手足情深,钱银上的事不至于让黄氏迫不及待,冒着被家人发现的风险悄悄与黄陶碰面。
继母似乎也不像小谢氏一般“一毛不拔”不应是为了心疼财物,就算为黄陶与廖大的处境忧虑,还不至于在双喜临门的日子忧形于面,掩示不住自己的情绪。
旖景是真琢磨不出来,究竟是什么事情搞得黄氏连拿手的“贤良”都带不上脸。
反问大长公主:“祖母察得了什么蹊跷?”
旖景了解祖母,即使不善后宅妇人的勾心斗角,一旦信任于人,也不会轻易疑心设防,可大长公主到底不比得普通妇人,当年随同曾祖父南征北战时,军中多少北原与东明佃作,也逃不过大长公主的厉眼,只要祖母生了防备,黄氏的一切行为举止哪逃得过监视。
可这回大长公主也不知仔细:“黄氏的确谨慎,虽我知道她与黄陶碰了面,因他们说话时无人跟在身旁,又是在闹市茶坊,青天白日也不好安排上房揭瓦听墙角,不知两人对话不过相比黄氏,蓝氏这一段儿更显心神不宁,黄氏交待了她把田宅出手,她拖延着没有操办。”
蓝嬷嬷是黄氏的乳母,身边第一得重之人,这情况旖景自然知道。
可仍想不透蓝嬷嬷何故“违逆”黄氏。
“景儿,祖母与你父亲都笃信黄氏之恶,她图的是什么也再瞒不住咱们,不过你也知道,始终是拿不住黄氏的实据她承认曾受宋氏‘瞒骗”仅靠这个罪名也治不住她,就算揭穿她与黄陶私会,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可为此责罚,却不够将她铲除,也许换了别的人家,使她‘暴病’不难,可她终究是你父亲明媒正娶,是我苏家承认的长子媳妇,是有朝廷封诰的一品夫人。”大长公主沉声说道:“我与你父亲还是不想行那些阴私鬼祟手段,让她死得不明不白。”
卫国公是一等公,其正妻原应被封超品夫人,可黄氏因是继娶,故只封一品,即使如此,在大隆命妇中也属身份尊贵,不过倘若她不为夫家所容娘家建宁候府太夫人历来不喜黄氏,万不会给她撑腰,建宁候这个兄长就更不提,黄陶又被出族,至少眼下是自身难保,更不可能与国公府作对。
休弃是不能的,别说表面上黄氏无犯七出,就算拿住罪证,名门休妻也会引议论纷扰,候爵之家出妻更应先报朝廷允可,有“家丑不能外扬”这条世俗礼训,再兼若不想与姻亲完全撕破面皮,多数家族都不会选择这一条“合法途径”。
卫国公府显然不想为黄氏与建宁候府断交,受人言议论。
那么要除黄氏只能用“家法”或者断其生路,或者送入族中家庙。
苏庭当年是孤儿,才受高祖养育之恩,虽有族人多为远支,眼下都在祖籍宁海,国公府因着主人并不信佛道,也没仿效贵族门第设有家庙,大长公主与卫国公大概也不想把黄氏送回宁海族中处置,因而倘若黄氏罪证确凿,等着她的也只有一条死路。
不过眼下没有实据。
依卫国公府的权势声威,让长媳无声无息病逝外人不敢置疑,但大长公主却有别的顾虑。
她长长一叹:“黄氏终究是风儿与芎儿的生母,不说其他,她对六丫头与三郎的确慈爱让她死得不明不白,外人自不敢议论,可六丫头与芎儿定会生疑,一家子骨肉若心有芥怀彼此防备,将来心生怨恨祖母与父亲不想看你们手足阖墙。”
旖景听祖母这番满是为难的交待,只觉得心里五味杂陈。
她其实并拿不出黄氏的罪证,但凭那些蛛丝马迹,祖母与父亲却笃信她对继母的猜疑。
须知这时礼律,空口白牙“构害”继母已为不孝,倘若不是祖母与父亲信任疼惜她,换作别的家庭,说不定受责之人反而是她自己。
她是经过一世的,才晓得黄氏的恶意并非仅针对于己,主要意在爵位,加害长兄,又间接害得长姐青春染病、处境凄凉。
但这些事并无实据支撑。
至少眼下看来,黄氏对长姐并无加害,长姐性情虽不益嫁给三皇子那个妖孽,可嫁给福王却并不受性情连累,谁也不能因为长姐不善谋断贤惠恭顺就指责黄氏“教管不当”心怀恶意。
黄氏对长兄更无任何加害,就算对长嫂一二刁难,婆母为难儿媳根本不算“罪行”。
她只能质疑黄氏曾经企图害她性命。
但祖母与父亲已经动了杀意。
无论祖母还是父亲都不是恶人,待人宽和侠义,可为了她,在罪证不足的情况下就彻底厌恶继母,动了铲除之心。
她只是苏家众多女儿中的一个,长辈如此爱重岂只轻飘飘的“信任疼惜”四字涵括?
一念及此,旖景只觉得眼角泛湿,心里满满都是暖意,借着百宝槅的半遮半掩,也不顾济济一堂,像个小女儿般环臂绕上祖母肩头,语气里微带着哽咽:“祖母,我晓得的六妹妹与三弟是我手足,血肉相连,我不会因着继母的缘故牵连他们。”
大长公主疼惜地抚着孙女儿的肩脊:“知道你**懂事又识大体不过你放心,是狐狸始终会露出尾巴,黄氏那‘贤惠’的面目已经有些撑不住了,一但恶念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