旖景这才知道女子是哑姑的女儿。
一肚子问题七弯八拐,一时却不知道先问哪句。
还是虞沨心领神会,一边拉着妻子的手回房,一边解释:“哑姑是真不会说话,听力却比常人更佳,两个女儿都是健全人,听力却也比旁人要更灵敏,她们原是楚州旧部,身怀武艺……于氏心怀不正我早知道,趁着委托了五义盟把她从陇西捎回京都时,就安插了明、慧二女到她身边,只想不到于氏愚昧到了这般境地,不过单说心肠狠辣,与二叔倒是般配。”
又说到安瑾,虞沨神情多少添了几分沉肃:“我留着于氏是想让二叔后院起火,但从没想利用安瑾……如果她……也算我一番苦心白废,她若有害你之心,必不轻饶。”
仅仅是这些话,尚不能解开旖景心里的所有疑惑,但若要追问,当中却也横亘着那些“难以启齿”的情由,终究是摁捺着,抬眸看向这日穿透阴霾的苍金阳光,勾勒在男子挺秀鼻梁的一抹亮色,清澈的眼底微有涟漪。
原谅我还没有勇气说穿,那些埋藏在心里愧疚,这时尚还无颜当面出口。
虞栋十分注意黑幂罩面的神秘访客,这日在门禁处安排了他自己的亲信“虎视眈眈”,勤等着盯梢暗探,可惜直到晚间落栓闭门时刻,仍然不见那访客出来。
“别苑”里的哑奴却早已将奉命取得的砒霜呈上,眼看着于氏美目灼灼的盛入空心金簪里。
安瑾对自己即将被推到风头浪尖尚无察觉,这时由着丫鬟散了头发,手里拿着卷诗抄,就着九枝莲灯煌煌光晕,正沉侵在文人墨客书下的婉约意境里,一忽想到尚且牙牙学语的胞弟那张可爱的面宠,笑意盎然。
江月却在大发脾气,当然只冲着她院子的里贴身丫鬟们——
正月初一,宗室入宫朝贺,她因无诰命未曾获诏,已觉奇耻大辱,三日之后就是上元佳节,今岁太后欲往平安门楼观灯,请部份宗室入宴,楚王府里人人获诏,唯有她与芷娘两个没得资格。
小谢氏“安慰”儿媳:“王府在平安大街边搭了彩棚,也不能完全空置,若只让芷姨娘在上头镇着未免不像,有你在,才能应酬过来。”
她竟沦落到要与芷姨娘一同应酬的地步!并且还要被那日来往不息的贵妇贵女们“瞻仰”!
都知道她受天家厌恶冷淡,虽嫁入宗室,却没有资格参与宫宴。
一根好好的赤金长簪,竟被江月盛怒之下掰成了“斗拱”。
可无论江月如何排斥,时光都不可能为她停留,普天同庆的上元佳节依时到来,自正月十三这日,锦阳京四处张灯结彩,无论贵族抑或平民百姓,屋檐上都悬上了彩灯,宵禁解除,百姓可通宵游逛灯市,观赏百戏杂耍,欢歌热舞,共庆新春。
天子却收到了铜岭关外的友邦西梁王递来的国书。
很不幸,三皇子外祖父唯一的庶子并未能挨过远庆六年,等到西梁王力压众议立为王储,在十一月时病逝。
西梁王欲遣先太子之女金元公主与西梁三姓之庆氏嫡子来访大隆。
似乎有意让庆氏嫡子与大隆宗室女子联姻和亲。
这用意太深晦,以致让大隆天子完全参不透西梁王的图谋。
还是诏了三皇子问话,才明白过来。
原来西梁三姓中,宛氏已无男丁——别说嫡子,连庶子都病死了,胡氏嫡系嗣子要么成婚,要么年龄尚幼,适龄能与金元公主婚配者只有这位庆氏嫡子,应是西梁王尚不死心,执意废除三盟政会,不愿实行“嫡女夫继”之盟约,以致西梁政权落入庆氏之手,这回是想让大隆天子赐婚,以震慑西梁云边庆氏,让这嫡子丧失婚配公主的资格。
“难道说,西梁王欲让金元公主继位?”天子大讶,如此一来,“友邦”莫不是要出个女王?
三皇子沉吟片刻,又再说道:“西梁王已经无子,又不甘让政权旁落,如此也只能让公主继位……父皇,儿臣旧年出使西梁,了解到庆氏之猖獗狂妄,若真让他这一姓掌握西梁政权,说不定将来会与大隆敌对,虽我泱泱大国不惧蛮夷,不过若能维持和平共处总比战乱争端要强。”
天子微微颔首:“庆氏为西梁三姓之一,以我宗室女与之和亲也不算低就,不过庆氏既有夺权之心,难道就甘愿屈从?”
“庆氏虽有野心,却未成气候,西梁王还能压制,再者庆氏未必不会以为与我大隆联姻有利于他夺权之策。”三皇子轻笑:“庆氏早知西梁王欲废‘三盟政会’独揽大权,自然也不会仅仅依赖‘嫡女夫继’之策,与我大隆交好是有益无害。”
天子颇以为然,凤眼一挑:“这样,就得留意着宗室之待嫁闺阁的女儿了,以朕想来,要让庆氏心甘情愿接受,倒不能是全不受重之宗室所出。”
如此,庆氏才会以为和亲有所价值,不至排斥,才能达到西梁王的缓兵之策。
三皇子笑容妖丽:“父皇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