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庆七年芳林宴,引起轰然议论的再不是金元公主的倾城之貌,以及西梁使臣们的才华惊绝,而是那位一手棋艺震惊四座,以致让圣上都深觉有损国威,最终却落败于礼部一个未入流的微末官员,许以终身的乐阳女君。
不少贵胄子弟扼腕长叹,尤其那几位折服于女君才貌,不顾家族“慷慨”应战却折戟而归的青稚少年,陷入了颇长一段与佳人失之交臂的惋惜当中。
一闻不名的孟高也紧跟成了京都贵族们的焦点,祖宗八代的身凭都被人挖掘出来,竟发现是个名符其实的寒门,前不久才从并州下县调来礼部,若无特殊机缘,熬到致仕最多也就是个五品郎中,竟然被飞来艳福砸中,以一棋险胜抱得西梁贵女归,并且荣获圣上赐婚,众人断定孟高这一棋险胜,算是他此生最光宗耀祖的事。
虞沨却深感蹊跷,乔寄众要举荐孟高入职礼部的事是出自他的授意,无非认为孟高忠直,在礼部历练一些时日,将来监管科举十分合适,不曾想孟高才入京都不久,就成了焦点人物。
可孟高与乔寄众都是忠直之人,因得天子授意不能泄露其中天机,便是虞沨询问两人也讳莫如深。
还是三皇子慷慨解疑,将西梁庆氏父子之间的隔阂告之了世子,满唇角的妖丽:“远扬,庆氏澜江公的谋划,可是让乐阳色诱你,意在笼络了你谏言圣上助他们夺位,真真好笑,以为我大隆信臣竟这般浅薄?因为诸多因由,乐阳不能嫁入权贵门第,挑来选去才择中了孟高,我也知道他是你举荐,才不瞒你。”一副与世子肝胆相照,交心吐胆的模样。
顺利“讹诈”到手楚王府春宴的邀帖一封。
面对同样好奇不已的世子妃,虞沨十分明智地省略了澜江公色诱之谋,只将伊阳君与父亲之间的矛盾告之,称乐阳女君虽出身显赫,处境实在堪忧,才决定留在大隆,再不受家族操纵把控。
旖景长叹:“以为西梁礼法待女子宽纵,哪料乐阳出身显贵,也是这般举步维艰。”
终究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尊卑压迫下,西梁女子就算相对自由,也还是逃不过礼法的压制。
大多数不明就理的贵族,说起这一桩事件来,佩服的是乐阳的才华与言出无悔,但也有一些心胸狭隘以己度人者,嘲讽西梁贵女粗蛮无礼,仗着一技之长欲攀高附贵,结果却败在个寒门出身的微末官员手下,当真是咎由自取。
卫国公府苏六娘却十分钦佩乐阳,从旖景口中打听得孟高虽出身寒门,却耿直正派,倒为乐阳女君庆幸。
绝大多数人都是事不关己,只作茶余饭后的闲谈而已。
真正替乐阳担忧的是伊阳君,他虽然赞成这个计划,可一旦尘埃落定,因不了解孟高,难免为妹妹将来孤身远嫁大隆的处境担忧。
“孟郎虽是六部官员,品级却甚是微末,再者也非有家族倚仗,万一将来仕途不顺……”
“阿兄宽心,那日我虽有意求败,事实上却真被孟郎逼得落了下风,他的棋艺的确不俗,我观他相貌堂堂,言谈不俗,虽出身寒门,行止间却磊落大方并无自卑,他虽无家族倚仗,却有师长提携,自身又非不学无术者,将来就算不会大富大贵,也不至于让我受寒挨饿。”这时的乐阳女君整个人都柔和下来,再无半点狠戾,她轻轻一叹:“我图的也不是大富大贵,无非是得个安身之所,有人真忱相待,再不担忧死于非命或者所嫁非人。”
却突然两眼含泪:“可我远嫁大隆,只怕到死再不能与阿娘相见,父亲绝情,只因阿娘出身月氏,就疏远冷待,阿娘体弱多病,他也不闻不问……阿兄,阿娘今后只能依靠着你,乐阳不孝,请阿兄……”终是泣不成声。
伊阳君轻搂着妹妹的肩头安抚,心下也是恻然,已经多少年,他们兄妹没有这般交心,都是因为父兄,乐阳只能佯作乖顺,甚至屡屡与他作对,才换来今日的平安。
还有气急败坏者,便是韩阳君与应阳女君,叔姪两个在国宾馆的客房里,一个黑着脸默坐不语,一个实在忍不住摔了个茶盏解气:“小贱人,竟然敢背叛庆氏!若她嫁给权贵之家尚有利用之处,结果却是这么个一闻不名的芝麻官……不行,不能让她趁愿,大隆帝君赐婚也是针对他的臣子,还做不得我西梁庆氏的主!”
韩阳君重重一顿足:“应阳!冷静一些,咱们身在大隆国境,再者庆氏要想夺位,离不开大隆帝君的支持。”
应阳竟然气得痛哭起来,粉拳往茶案上一擂,震得茶托跳了几跳。
韩阳君知道这个姪女打小就看月氏不顺眼,又深妒乐阳比她貌美,乐阳这会倒戈,应阳恨不能将她碎尸万断,劝慰的话没有用,干脆离开,与随行而来的幕僚窃窃私语。
这位幕僚是澜江公的亲信,这回让他随行,正是为了协助兄弟行计,以交络大隆权臣,哪知出师不利,寄予厚望的乐阳先行叛变,竟然向公主投诚。
幕僚认为公主从前就帮助过伊阳君谋邑,并大力支持伊阳入三盟政会,伊阳早被公主收服,乐阳是伊阳一母同胞的妹妹,心生二意也不是匪夷所思之事,眼下要紧的是不能为了一个乐阳导致全盘皆输,若庆氏反对嫁女,岂不是重重打了大隆帝君一个耳光,今后再要谋大隆相助就成了痴人说梦。
“倘若乐阳嫁给贵族,也勉强算应了两国联姻,眼下却是嫁了个寒门子弟……公主一定不会放过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