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宗殡天、新帝登基,二月登基大典在太和殿隆重顺利举行,尽管臣民们仍禁着嫁娶、饮宴,丧服虽除,穿戴仍要讲究简素,不能忽然就明艳亮丽喜庆张扬,故而市坊间仍是一片单调沉晦,素幡除去了,华绸彩灯依然不敢张结雕梁广檐。
可是自从远庆九年的初夏,笼罩在锦阳京上空仿若梦魇的森霾终是渐渐淡去,尽管春寒依然料峭,时不时还有一场北风夹带着冻雨卷袭,并不到春暖hua开时节。
对于大隆,对于民众,那至高无上的权位顺利交接,没有引起更多的血雨腥风,总是让人舒一口气的。
那么及到三月,当阶前瓦隙,那些新翠悄悄萌生,乌枝柯头,又有芳菲含苞待放,河水里的冰封被一日软过一日的南风消融,水流逐渐舒缓畅快起来,这一年的春悄无声息、款款渐渐的到来,那些风声鹤唳、胆颤心惊就真的随着酷厉的冬季尘封于时光,没有走远,就已经被多数人淡忘了。
只是多数人。
也有那么一部分,当然会迎来的新的紧张和筹谋。
饮宴未举,市坊里的酒肆仍在消沉,妓坊更是幽寂,一些贵族却免不得相约着去某处茶楼里闲谈小聚,当然都是彼此交好信任的,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多是在独僻的雅室里,压低了声音议论一下朝政。
最隐秘,却最广泛的话题,多数是以新帝继位却无先帝诏书开头,很意会不明的猜测,往往点到即止,不曾深入剖析,各自心里的意见其实也未必当真坦承,有的话总是心知肚明就好。
“想必先帝那时真是病重,据闻也是咳喘引起的心疾,太医们也不敢断定已到大限。”
“应是如此吧。”
——心里想的却是,从旧年腊月就开始罢朝了呢,甚至在新岁后还封了八皇子辽王,这实在让人疑惑,论理,若先帝心目中当真有了继位人,该是到他即位后再对手足分封,以为恩顾兄弟,先帝何故在弥留之际特意封了八皇子,并连就藩的日子都定好了,生怕新帝反悔似的。
“即位诏书上也已录明,先帝临终前独诏圣上,谆谆训导,将安国安民之政令一一转达,圣上于病榻前跪承聆训,果不其然,先帝重视科举选才,圣上即位不久,即授首任状元郎顾于问平章政事之职,这可就是从一品的朝廷要员!”
“顾平章之才的确让人饮佩,否则那即位诏书也轮不到他来执笔。”
——心里想的又是,遵先帝遗令?谁还真信似的,先帝病重之时常常诏见的两个内阁学士,眼下不是被今上搁置起来,苏轹和虞沨,那才是先帝时的信臣……今上即位不久,韦相就忽然称病请辞,今上立马就让陈知年任了左相,那顾于问虽是韦相的女婿,听说正是他拿了韦相什么把柄,才要胁着让位。还有传言,顾于问早年被魏望庸驱逐出溟山书院,因为对魏家怀恨,连带着对楚王世子也很有不满,今上重用他,明显是疏远苏、楚两府的征兆,今上究竟在担忧什么,才会在即位之初就忙不迭地打压先帝时的重臣!
看着吧,卫国公手里的京卫,接下来不定被谁接管。
以上都是贵族朝臣关注之事,对于普通民众而言,更关心,又更无所忌惮谈论的则是另一件事——
“听说没,原来楚王世子妃在先帝驾崩那晚,从城外赶回途中,是被人掳走了呢。”
“怎么没听说,真是可惜,当年卫国公嫡女和楚王世子大婚,那可是十里红妆,多少风光?我还亲眼目睹过这对壁人,二人婚后,也是琴瑟和谐,世子身份何其尊贵,据说连个通房都没有的,只对世子妃一心一意,可也正应了那句情深不寿。”
“这时说情深不寿还是太早吧,不是说世子妃在几个忠勇亲兵的掩护下逃脱了么?那个坠崖的婢女就是为了引开刺客。”
“也是,这回掳劫世子妃的听说是前朝肖氏余孽,因为痛恨当年老国公和先楚王对他们的剿杀,意在报复世子夫妇,平时没有下手的时机,就趁着先帝驾崩,后来不是还把世子骗去了林野,结果是用个毁了容的尸身效仿世子妃的穿戴,若他们手里真有世子妃本人,何必企图蒙蔽。”
“可世子妃若逃脱敌手,怎么不知下落了呢?”
“这谁知道,一个弱质女子,遭人追杀,说不定也和那婢女一样失足坠崖,出了意外,但不见尸身,世子是不会甘休的,这时也不是没有放弃搜寻么?”
很难得,关于这一件世子妃被掳失踪案,市坊间这是唯一版本,没有众说纷芸。
三月里春光明媚的一日,虞沨从荣禧堂出来,hua叶扶疏间,他缓沉的步子不急不徐,目光却一直盯在脚下,并没有观赏翠叶新蕊的欣欣向荣。
自从新帝登基,虞沨非常自觉地恳请“长假”一直到这时,天子甚至十分体恤地免了他的早朝,让世子全神贯注地搜寻失踪的世子妃。
一朝天子一朝臣,先帝重视内阁,到了新帝,将内阁视为虚置,本就在虞沨所料。
他不在意。
老王妃在帝崩那日受刺客突袭,很是惊惧了一番,后来听说旖景不知所踪,日日担忧,好容易挨过了七日哭丧,终是不支病倒,虽在子孙的安慰下渐渐好了起来,可一直牵挂着旖景,每回见了虞沨,都忍不住搂着孙子哭上一场。
为此事,安然还专门从冀州赶了回来,留在王府侍疾。
不过安然实不够七窍玲珑,虽一心一意侍奉亲长,让老王妃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