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引内战,对西梁势必重创,无辜受牵家破人亡依然是劳苦大众,但若能不动干戈废除政会,使宛姓大权一统众望所归,无疑对将来推行新政国强民安最为有利。
没了胡、庆二姓,贵族们好比一盘散沙,唯一的依附便是王权,只要执政者为圣明之君,贵族们可还敢以势压民盘剥民脂?当然,对于贵族还是要有所恩顾,施以益处,才能让他们俯首贴耳遵奉国政,关于政令律法的修订是个复杂的工作,这事可以徐徐图之,但益国益民之策制定出来要得畅通无阻的实施,首先就是要废除阻挠政令施行的三盟政会。
这回浩靖大捷,正是提议赏功封邑的绝佳时机。
三盟政会这个机构已经面临末路!
而这一切,都是大君归国短短年余发生之事,是由他一手策划。
“当初陛下想要立我为储,是认为我能引领西梁继续繁盛,事实证明,我还多有不足,大君无论智计抑或果敢都远胜于我,我甘愿为臣辅佐大君,并无不甘不服之心。”金元看向安瑾,微有戏谑:“嫂嫂对金元之见可还有疑议?”
安瑾轻笑:“金元身为女子,却心系君国,并不计较私利,我甚是心服……不过,大君归国之初并未张显能力之时,金元就多有助益,我其实早有猜疑,莫非金元对大君早怀倾慕之心?”
闻得这话,卫曦暂时停了自斟自饮,笑笑地看了安瑾一眼,这小妮子,一早就在自己口中套出了话,却转了这么大个圈才问金元,这是在打什么主意?不过她当然没有表现出来,依然沉默。
金元也不讳言:“多年前表哥出使西梁,曾与我谈论过西梁政务,那时我就深感他见地独到,的确心生倾慕。”
“我常与王后闲话,听她的意思,也想撮合金元与大君联姻,就我看来,大君固然是最适合的储君人选,放眼西梁,也没有比金元更适合的将来王后。”安瑾这时尤其庆幸是在西梁,谈论姻缘一事不需任何避讳,直言之后,说到这里却微微沉声:“不过外头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大君对倩盼娘子可是情深意重,甚至传言要立她为夫人,王后是不以为意,不过我当日目睹大君对倩盼的维护……”
安瑾说这话时有些紧张,因为她甚是担忧金元会对“倩盼”怀恨。
“不是传言。”金元抬眸,同时微微坐正了身:“事实上表哥远征前嘱托过我,倘若祖父祖母万一要对倩盼不利,还望我施以援手,他坦言不讳,将来要为倩盼请封夫人。”
这话不仅让安瑾大吃一惊,卫曦也险些被酒呛到,但金元却十分平静。
“我也是女子,与普通女子并无区别,会对男子生倾慕之心,可儿女私情于我而言永远居于末位,我当初帮助表哥,是因为他为姑母遗子,与我是亲人,眼下我决意辅佐大君,是因为他确有我不及之能,更利西梁强盛,我从不打算为了儿女私情付出什么,自然也不期望会得到回报。”
安瑾实在没想到金元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第一反应是并不可信,但金元心平气和稳重沉静的神态又让她不由自主地信服,转念一想,自己当初请求和亲可不也与儿女私情无关,那时也根本不曾打算过什么嫁与知心人,考虑的唯有怎么摆脱当时的两难之境,以争取可能的平安自在。
金元从小被宛姓王室寄予重望,做为太子唯一嫡嗣,她将来的婚姻不可能随心所欲,也许她早做好了政治联姻的准备,从不对儿女私情寄望的确符合情理。
“不过金元,就算是为了西梁未来考虑,你与大君联姻也更加适合。”安瑾进一步试探。
“我就算不是将来王后,也会竭力辅佐大君,联不联姻并非关键。”金元轻轻一笑:“其实我也这么以为,我若是王后,比倩盼更加服众,表哥将来也更顺遂,正如安瑾所言,为了西梁的将来,我的确应当争取王后之位。”
却不待安瑾说话,金元紧跟着又道:“不过,我不能以己度人,用我自己的想法干涉表哥,他要迎娶心爱之人为正室元配是理所应当,他凭借能力足以强大西梁,不需再用联姻,再者……倘若表哥要用联姻这么简单的方式收服宛氏宗室,于公于私,我会认同,可若他不愿,我也要维持自己的尊严,总不能为了一厢情愿,就用权势利益相逼,做到那个地步,我自己都瞧不起自己,更辱及宛之一姓,一国公主之尊。”
总之这一晚,安瑾是被金元的坦荡胸怀彻底镇服,再不疑心她会为了女儿家的妒恨之心加害旖景,可也当真拿不准已被大君折服的公主殿下是否愿意解救嫂嫂脱困,终于还是决定把这番谈话一字不漏地录于笔下,交燕子楼送去楚州。
如此伤脑筋的事,还是让兄长去计较判断吧,她还是依令行事稳妥。
但安瑾实在觉得有些憋屈,趁着一日伊阳“排除万难”“厚颜无耻”地“死乞白赖”留宿公主府,安瑾掐着夫君的肩膀突然一句:“我怎么始终觉得,金元才该坐上王位?把西梁交给恣意枉为的大君殿下就这么不让人放心呢?”
伊阳君愣怔当场,为娇妻对威望大增的大君殿下恣意枉为的四字评价极感大惑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