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太妃真是不改老当益壮的风采,她这一句中气十足地话,非但让就近贵妇听得清清楚楚,便是坐得略远那桌的秦子若,也没有错过一字。
“我就说,老二媳妇就不该走这趟,上元懒得与秦家再打交道,非但显王,远扬两口也避之千里,你偏说要来,总是出于一片好心,受不住秦氏的蛊惑,右丞夫人一趟趟往王府说情,要为秦氏转圜,借着她祖父的寿辰,好说合原谅当初的大逆不道,殊不知这么一来,看人眼里就得误解,还当你不带自己的孙媳妇,偏领着个妾不是妾婢不是婢的东西来,是另有打算。”
席上女眷,虽有与相府要好亲近的家族,可也不乏部分“中立”者,尚且不知卫国公府打算与秦家“绝交”一事,寿太妃这话,非但挑破了秦夫人处心积虑要掩盖的事实,甚至把老王妃是受秦子若“蛊惑”一事也揭示出来,顺带绕上秦夫人谁让她频频去显王府探亲,不少肺腑之言,就希望老王妃能瞧着秦子若“乖巧温顺”“至情至性”的份上出面说情,好教秦相“免为其难”地宽谅孙女儿呢?
又有那句关于秦子若是某种“东西”的评价,实在有些粗俗,可在座中人都知寿太妃历来不会委婉,早不足以让人惊诧抑或笑话,一时间,注意力尽都集中在“东西”身上,各人的目光复杂不一。
秦子若万万没想到会遭遇如此直接的难堪,僵坐一处,脸色“刷”地苍白,又在那许多或者嘲讽或者冷淡或者兴灾乐祸的目光注视下,一寸寸地涨红。
她高估了自己的“气度”,低估了冷眼侧目带来的耻辱,凭她的修行,还远远做不到淡然处之、应对从容的程度。
便是与她同席而坐的“同盟”也渐觉难堪,尽都垂了脸。
老王妃显然愣怔了一下,对这番局面似乎有些无措,只陪笑道:“到底是秦相的寿辰,子若又早有悔愧,唉,右丞夫人当人母亲的,哪能真正狠得下心……这孩子也的确乖巧,虽说是相府千金屈为侍婢……但确是诚心诚意的侍奉我,我也不忍,想着今日带她一同,好与秦相贺一贺寿,祖孙两把话说开,到底是血缘至亲,哪有解不开的疙瘩。”
却半句不提“侧妃”的事。
一旁平乐又笑了出声:“我在途中遇着太妃,且以为是阿景陪同呢,一到秦府,居然看见秦子若,心里正纳闷得很,没来得及细问,这时一听,才晓得是这么回事,太妃实在太过心善,当初秦子若被除族无处安身,多得秦夫人又哭又求的,太妃才容她为婢,虽说没有签身契,到底是要靠王府养活庇护,侍奉您若不诚心,那还了得?正是她的本份。”
寿太妃跟着冷笑道:“那可不是,真有悔愧之心,也该在自家门前素衣跪席,一昧地奉承主家,蛊惑着为她出头是个什么意思,也只有你才相信,平乐你还不知呢,这事中间可没那么简单,今儿个我在路上,可听楚太妃说了不少,到底当众说出来太伤人颜面,我也懒得细诉。”
这番云遮雾绕的话让一众贵妇下意识地瞪了瞪眼,心下都揣度开来。
老王妃正要分解,却被寿太妃一把拉住了手,两只厉眼看向秦夫人:“我刚才不及给侄媳妇提醒,眼下多说一句,她们两母女跟你说的那些话,一个字都不可信,说得好像尽了多大的力,侄媳妇你想,为啥上元连姻亲的情份都不顾,坚决要与秦家划清界限不相往来!上元可是那等恩将仇报的人?呸,这都是有人欺你不通时务,又少交际,存心欺哄罢了。”
秦夫人哪曾料到寿太妃当众说出这番话来?虽说多数宾客不知就里,可她却深知这话何意,确如寿太妃所说,秦家暗暗转圜安保苏妃不受弹劾也就只能哄哄老王妃,事到如今,世人哪能不知上折弹劾者尽被除职,再无人敢“顶风作浪”重提苏妃“失贞”。
原本打算着,老王妃为了苏妃的颜面,总不好对外提起这些细节,换作旁人,也会囫囵以“欢喜子若”当作借口,她是真真高估了老王妃的脑子,比她想像的还要愚昧。
但这时倘若真刺激得寿太妃把“细节”当众说出,相府这人可丢大了,别说子若,一家老小都没法见人。
秦夫人只觉胸口烫得难受,沿着背脊却是一股阴冷,脚底就像踩了棉花,却还得强作镇定,只想转移话题:“就要开席,老太妃请坐下说话。”
寿太妃全不领情,把秦夫人重重一推:“我今日来,可不是为了贺寿,是有的话,当面给你秦家摞清!别以为把个恬不知耻的丫头除族秦家就能清白,感情世人都是瞎子不成?这头除族,跟脚就哭求人家收留,眼见着景儿安然无事回来,又不甘为婢了,打算图谋什么你们心知肚明,才有了今日这一桩事,让人不耻的又岂是一个女儿,满门都是下流货,还想着把女儿嫁给我曾孙,跑去我孙媳妇娘家说什么姻缘已定,感情在你秦家眼里,一厢情愿就能结成姻缘不成?”
二太太这才回过神来,寿太妃这把火最终是要烧在八娘头上,焦急不已:“老太妃,定是有什么误解……八娘可是温婉知礼的好孩子,您这么一说,她将来……”
“放屁!”寿太妃重重一跺凤头拐:“右丞是嫡子,几个嫡出的闺女,皇后就是个荒唐的,秦七更是声名狼藉,感情其余几个庶子还能养出好苗?今日我就把话放在这儿,君令不敢违,倘若你秦家真有这本事挑唆得圣上赐婚,说不得我也只有把你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