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郑氏停了一停,似乎要给时间让叶琢消化她刚才所说的这段话。过了一会儿,才又接着道:“可你留在叶家就不同了。这是你的家,你是家里唯一嫡出的小姐,吃的、穿的、用的,样样不会委曲了你。你没了母亲,祖父、祖母以后只会更疼你。就算以后继母进了门,祖母也会护着你,不让你受一丁点儿委曲。而你母亲那边呢,你舅母顾忌着你的身份,也不敢对你母亲太过份;到郑家有困难时,你还可以用你的月钱帮他们一把。以后你出嫁了,做了当家的少奶奶,便是给你母亲买个小院,买些下人也不是个难事。总之你要知道,只有你过得好了,才能照拂到你母亲;不管她以后是留在郑家,还是改嫁,有你的脸面在,就没人敢给她罪受!”
见到叶琢听了这些话,仍是垂着眼敛,低着头,一言不发,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姜氏脸上的神色颇有些不悦,抬起眼来定定地瞧了她一眼,又道:“至于说到亲事,你也别被早上我跟你母亲说的亲事吓着了。后来我想想,那姜兴着实不大长进,这门亲事,我已派人去回绝了。你放心,你的亲事,祖母一定好好给你筹划。给你挑的亲事,人品要一等一,家境也绝对是好的。保管你锦衣玉食,日子比在咱们家过的还要好。你是祖母的亲孙女,祖母只有盼着你过得好的,绝不会害了你就是。”
姜氏这番话说完,见叶琢仍然不表态,更没有她想像的抱着她的腿痛哭流涕地认错,顺带求她不要把郑氏休回去,不由得脸色一沉,刚才脸上装出来的那点慈爱早已不见了踪影。
老太爷叶予章见状,轻咳了一声,开口道:“琢儿,道理你祖母也跟你说清楚了。你今天及笄了,可是个大人了,这些道理,想必你也能想清楚。那么,你回去转告你母亲,你,是不可能让她带走的。我们能作出的唯一退步,就是让她和离,并且带走她的嫁妆及衣服首饰,再外加给她一百两银子。不过,我要她保证,到了外面,只能跟别人说与你父亲吵架,一气之下求的和离。要是我听到一丁点儿对叶家不利的风声,她郑家小门小户的,要是遭个灾啊、难的,可是没处申冤去!再说,你还在叶家呢。要是我们叶家名声不好了,你以后想要找一门好的亲事,怕是不能。这件事,就请她好好斟酌斟酌。至于别的,提都不要提,没得商量!虽然我不知道她从哪里听说一些疯言疯语。但是,就算是她拿那个理由来威胁我们,我们也是不怕的。要知道,如果真有官家小姐怀了你父亲的孩子,怎么的这个叶家门她都进定了,至于什么继室不继室、妾礼不妾礼的,可由不得她说了算。”
“三百两,三百两银子。”一直默不作声的叶琢开了口。
“什么?”老太爷和老太太一下还没反应过来。
“我是说,嫁妆、衣服首饰,外加三百两银子,我就劝我母亲不要再闹了,拿了和离书离开叶家。”叶琢道。她知道此时她哭泣着以哀求的口吻把这话说出来,效果更佳,更符合她现在的身份。但她实在不愿意在这对薄情寡义的老夫妇面前哭泣哀求,他们不配!
“这是你母亲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叶予章皱着眉头瞅着叶琢。
“是我的意思。”叶琢抬起眼来,看着叶予章,“祖父、祖母的意思,我都懂。但我母亲生养了我一场,我不能看着她就这么一个人,凄凄凉凉地被赶出去,然后到外面去受人的冷眼。如果是那样,母亲在外面吃糠咽菜,我在府里锦衣玉食,这日子我怎么过得下去?如果母亲有钱傍身,至少不至于冷着饿着,我也放心些。我母亲虽然没给叶家生儿子,至少她也生了我;又伺候祖父、祖母,操持家务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功,三百两银子,不为过。”
三百两银子,可以在外面买一个小院子,再买几亩田地了。至少不用去看郑家人面色过日子。
叶予章将脸一沉:“不行。说来,你母亲这么多年没为我们叶家生儿子,要不是我们叶家仁义,早就该休了她了。现在还想要三百两银子,休想!”
“既如此,那就请祖父祖母允许我跟母亲出去。”
叶予章铁青着脸,用阴沉沉的眼光盯着叶琢。那样子,像似要把她吃了一般。
叶琢却也不惧,只与他对望,目光不躲不闪。
老太太捂住了胸口。她只觉得屋子一片寂静,静得让人感觉窒息。
良久,叶予章收回了目光,紧抿着嘴,拿起桌上的茶水,一仰脖子喝了个干净。然后一拍桌子,大喝一声:“来人,给我把二姑娘关起来。”
门外应声进来两个仆妇,伸手就上来抓叶琢的胳膊。
叶琢并不反抗,只瞥了叶予章一眼,转身跟那两个仆妇出去。那一瞥,竟然带了些许的蔑视与不屑。刚出到门外,便听得里面“咣当”一声,似是茶杯被砸了个粉碎。
“老头子,快别生气。这死丫头,就跟她娘一样犟,跟她生气,犯不着。只要把她关起来,再把郑氏赶出去就是了,她们还能翻了天去不成?”姜氏见叶予章生气,赶紧招了哑巴嫂子,让她把地扫干净。自己又用手绢扫了扫叶予章身上溅上的茶叶。
“你懂什么?”叶予章喝道,“把郑氏赶出去容易。可她要是在外面乱说,然后跑到门口来寻死。咱们这叶家,还要不要名声?闹臭了名声,那龚家的女儿就是老死在家里,也不会再嫁给咱家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