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婿也正有此意!”白少群道,“原本是打算等到天江饥民揭竿而起的时候再联络这些同僚,如今既然凉城出了乱子,打铁趁热,我立刻写信给他们,让他们上折子,反对新法,弹劾程亦风!”
“甚好。”康亲王道,“你可以同他们说,他们如果忘了当初那折子是怎么写的,我这里还留着呢!”
“不是烧掉了吗?”白少群惊讶。
“篇篇都文采飞扬,我怎么舍得烧呢?”康亲王笑道,“都在这里——”似乎是打开木匣的声音。白羽音从木箱的缝隙里看过去,只见到康亲王站在对面的柜子跟前,但看不确切他打开了那一只盒子。她心中只是一阵发寒:原来康亲王和白少群如此怨恨新法,早就等着程亦风垮台。唉,什么新法旧法,只要大家共享荣华富贵,何必在乎其他?如今可怎么办呢?
她在箱子里藏得久了,手脚都发了麻。好容易等康亲王和白少群离开,才悄悄爬了出来,又怕离开卧房太久会被人发现,不得不溜回去。在床上挨到半夜时分,才蹑手蹑脚地起身,从首饰盒里取了一枚夜明珠照亮,到康亲王的书房里去寻找反对新法的折子。
夜凉如水,她害怕露出行藏,行动万分小心,一点儿声响也不敢出。如此摸索了大半个时辰,才终于发现那个盛满奏章的匣子,借着夜明珠的光亮一看,只见那里面有十几本折子,其中大部分是联名上书,后面具名所占的篇幅几乎和正文一样长。另外还有几本是京外的官员写的,大多斥责新法误国,提醒竣熙千万不要让景隆变法的悲剧重演。
白羽音对政务最无兴趣,看到其中剖析新法利弊的文字就头大如斗,只看到那些“呜呼哀哉”“祸国殃民”之类的字眼,才能感觉出这写折子的人是多么地痛恨新法。虽然他们没有一个说程亦风是奸臣,甚至有些折子没有提到程亦风的名字,但篇篇都说,新法误国,一旦实施,必将楚国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届时,不仅推行新法的人,甚至那些没有站出来反对新法的人,都是大逆罪人——这还不是矛头直指程亦风吗?竣熙现在已经疯疯癫癫,见了谁都想找茬,若看见这些,不知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她心中焦急,抱起奏章来便欲烧毁,但才举步,忽又觉得自己很傻:烧这些有什么用?康亲王和白少群已经联络反对新法的大臣,重新联名上奏,凭着他们的本领,洋洋洒洒几万言,岂在话下?自己烧掉这些折子,无非是让康亲王知道家里出了个“内鬼”罢了!
不行!还是趁早去通知程亦风,让他有所防备!于是转身要出门,却又停住——这怎么能出得了口?难道和程亦风说,她的外祖父和父亲正谋划要加害他吗?康王府是怎样一个卑鄙的地方!先前为了要扶她上太子妃位,累得符雅伤心内疚,决然悔婚。这事虽然龌龊,但间接为白羽音扫除了一个情敌,倒也罢了。现今却将魔爪伸向了程亦风这个大好人大忠臣——为什么她会是这样一个家族的一分子?偏偏,离了这个家族,她又什么都不是?
她恨得暗暗跺脚:算了!豁出去了!她就要程亦风看看,她怎样大义灭亲!
溜出康王府,一路直向程府去。跑急了,她才确实感到昨夜那一场爆炸在她额头之外所造成的损伤。还不到一半的路程,她就已经胸闷气短浑身酸痛。不过,却不肯就此放弃,咬牙坚持着,终于在下半夜跳入程家的后院。
这里她早就熟门熟路,一落地,便看到程亦风的书房还亮着灯,于是大步奔上前去,才要唤出声,却听到公孙天成的声音:“康亲王狼子野心,怎么会放过这个兴风作浪的机会?”白羽音的喉咙霎时梗住:这是她要说的话,怎么被人抢了先?
她驻足不前,听老先生还有何下文。
不过说话的不是公孙天成,而是程亦风,声音略带沙哑,似乎着了风寒:“先生的意思是,夷馆跟前闹事的商贾都是受了康亲王的唆使?虽然也有这样的可能,不过,凉城府这样证据不足就抓了人,再加上这两天凉城早已人心惶惶,或许是商人们自己忍不住了,出来抗议呢?”
“即便是这样,康王爷见到了群情激愤的华夷商人,必然会利用他们来东山再起。”公孙天成道,“现在大人四周危机重重,如果被这老狐狸暗算,一味将事情闹大,最后把罪责都推到你身上,大人怎么承受得了?”
原来公孙天成还没算出康亲王打算从新法上做文章,白羽音想,不过老先生也够厉害的,只不过在夷馆碰了一面,就知道康王府会有所行动——唉,或者应该说康王府的野心早已路人皆知,随便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立刻让人看出下面有肮脏的计划。
“我不怕背负罪责。”程亦风道,“这一切说到底都是因我失察而起。不过我也绝不会让人浑水摸鱼,借破坏社稷大业来争权夺利。康王爷是怎样的人,我清楚得很,自会提防他的。不过,先生方才说白大人背后怂恿米商抗捐,我却不大信。今天一早,白大人就狠狠训斥那自私自利的闽州米商。后来又同我一道多方筹措赈灾款项……我虽和他没有深交,又曾经觉得他古板守旧,但说他拿救灾大事当儿戏,总是不太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