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寿康宫,已化成一片废墟。
黑熏熏的雾气在天空中飘荡,断壁残垣,说不出的落败,谁能看出,这里是原来富丽堂皇的寿康宫?
站在院墙附近的宫婢和太监,此刻也都说不出的狼狈,不是鞋子掉了,就是帽子丢了,脸上或黑或红,头发也凌乱无比,若不是站在那儿的身形还算规矩,见到的人定要以为是打哪儿逃荒来的灾民。
“怎么回事?”
看着站在面前的内务府总管太监赵脸,贺启暄阴沉的问道。
虽是寒冬,赵胜却一头的汗水。
小心翼翼的擦了把汗,赵胜颤声答道:“回摄政王的话,过了亥时,各处的宫门便都已经落匙了。太后娘娘是何时去了寿康宫,如何去的,奴才着实不知。寿康宫宫门紧闭,只听几个宫婢说,里面传出了争吵声,没一会儿,便起火了。”
“合宫上下,这么多的奴才,起火的时候,你们都死了吗?”
脸色震怒,贺启暄厉声喝道。
急速赶来宫中,得知太皇太后和太后都已经在大火中丧命,想及今日还是初二,各地都还沉浸在一片欢声笑语的海洋中,宫里却出了这样的事,贺启暄只觉得头痛欲裂。
头上的汗冒得愈发急促,赵胜却也不敢抬起衣袖擦,脸上的表情越发狼狈,“太后娘娘带来了十几个宫婢,一进寿康宫,便赶出了太皇太后身边的一应下人·奴才方才差了人查看过了,大殿里外,遍洒了火油,便连御膳房的几桶菜油,也在殿后发现了空桶。火势似是一下子就起来了,可不巧的是,今儿……今儿是东南风,火势封了殿门,越着越大·便连后面的几扇窗,也都从里面封住了······”
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一眼贺启暄的面色,赵胜低声嗫喏道:“太后娘娘这是······这是抱着必死的心来的。奴才等人扑灭火的时候,里面的几具尸身,已经烧得不成形了。”
抬眼看去,寿康宫正殿已经付诸一炬,而临近的宫墙,也被熏得一片漆黑,可见方才的火势有多猛烈。
“尽快清理现场,把里面葬身火海的人·都先抬置出来。”
有些无力的长叹了口气,贺启暄转身回到了乾安殿。
离景熙帝和皇后出宫才半个月而已,宫里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自己这摄政王难逃其咎。
而这,却不是此刻贺启暄最担心的。
寿康宫起火,冲天的浓烟和火苗,整个都城的人都看见了,想用意外来掩盖,怕是难上加上了。紧随其后,太皇太后和太后就薨逝了·任谁也知晓其中必有蹊跷。
如今,太皇太后和太后是宫中除了皇后以外身份最尊贵的女人,两人双双丧命于火海之中·想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不为景熙帝以及自己留下一笔污迹,怕是不可能了。
想到那日景熙帝笑容满满的说自己是他最信任的人,贺启暄只觉得,满心的愧疚和自责。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轻轻开了,贺启暄抬眼去看,便见慕嫣然缓步走了过来。
“火势已经完全扑灭了·从烧成灰烬的寿康宫里·总共发现了十七具尸身,除了太后娘娘从永寿宫带去的十二个人·其他四人,应该是太皇太后和她身边的苏嬷嬷·还有采蝶采芸两个贴身宫婢。”
坐在贺启暄身边,慕嫣然轻声说道。
点了点头,贺启暄未应答,一边,却扬声唤进了小林子,让他亲去落山别院送信。
少顷的功夫,赵胜过来回话,将清理后发现的其他情况一并汇报给了贺启暄,等着他示下。
“先去敲丧钟,然后一应的流程,通通比照旧例,至于其他的,都先放在一旁。”
贺启暄摆了摆手道。
点头应下,赵胜下去布置了。
慕嫣然站起身跪在暖炕边,给贺启暄揉捏着额头的两侧,待到他的眉头舒展开,才轻声说道:“王爷睿智,进宫前便封了宫门,不许任何人进出,如今,都城里的人虽然百般猜测,可到底不是眼见为实。至于以后会发生什么,咱们只静观其变吧,你也不要太过忧心。”
摇了摇头,贺启暄低声叹道:“皇上出宫才半个月,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我……等明日皇上回来,我再请罪吧。”
早在除夕那夜,看着太皇太后百般指责景熙帝,而太后却一反往日的平静,贺启暄和慕嫣然便知晓此事在太后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可谁想到,昔日沉稳笃定的太后,会做出这样激进疯狂的事?
想来,打从知晓是太皇太后授意秦柔儿下毒给太子妃,继而转到了景熙帝身上,导致宫中这么多年都没有子嗣的时馕太后的心里,已经有了要报复的苗头,而上午在寿康宫的那一幕,已经让太后无法抑制心中的怒火,所以,便有了晚上烧宫泄愤的举动。
虽有些震惊,慕嫣然却觉得自己很能理解。
“倘若我知晓有人要害我的孩子,我想,我的举动,只会比太后更加疯狂。什么人也无法战胜一个做母亲的想要保护孩子,抑或为孩子报仇的行动力。”
慕嫣然的话语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愈发清冷。
两人静静的坐着,一夜未合眼,等到天色微曦,再踏出乾安殿,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雪,放眼望去,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的。
各处的宫殿门口,都挂着素白色的纸灯笼,在寒风的呼啸中来回摇摆,诉说着世间的凉薄。
贺启暄和慕嫣然都没有坐软轿,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了寿康宫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