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炉中的水依然沸腾翻滚,寝宫里的四人一鸟,却安静得有点尴尬了。
“殿下,”阿八终于忍不住,飞上公子澈的肩膀,贴着耳畔悄悄说,“天绯殿下跟他父王之间的梁子,好像结得有点深了呢。”
“……唔?”
“否则自己的亲爹千里迢迢而来,做儿子的怎么还跟没事人似地坐在这喝茶?即便像你和陛下那么不对付,如果陛下去鲲州,你也拉不下脸来避而不见吧……”
“……唔。”
“说到底,都是为了三十六夫人,可三十六夫人明明是我们家的夫人,闹得他们父子反目又是哪一出?”
“……”
“怪不得人类总说什么红颜祸水……”
“喂!你够了吧!”旁边忍了很久的苏软闪电般伸手逮过那只鸟,攥着脖子摇晃,“大家就隔了一张桌子,你是不是以为我聋?!是不是以为我聋?!”
“……阿八是接引使者,即刻也要去恭迎雪狐王与王后,你们可以随他同去。”公子澈说。
苏软听了,连忙把阿八放在桌子上摆好,转头探询地望着天绯。
“不必。”天绯拒绝得甚是干脆,“我已不是王族中人,狐王陛下的威仪太大,还是躲远点的好。”
“我得去。”天朗抓了抓脑袋,“很久没看见父王了……实在不怎么想,但是怪想母后的。你真不去?”
天绯拈了茶盏,眼皮都没抬。
天朗倒也不劝,从桌上拿起已经被摇散了黄的阿八,问公子澈:“他这个德性,扔到海里还能载人么?”
公子澈耸肩:“你扔进去试试吧。”
于是天朗径自出了门,剩下三个人围炉对坐,又喝了会茶。苏软心事重重,一时觉得在这里装死很不妥,一时又觉得脸都撕破了,见了面会更尴尬,想着他们父子闹成这样,都是因为自己,又犯愁自己没混过居委会,这么大个家庭矛盾,也不知该怎么才能帮他们解开。心里纠结,嘴里不知不觉就就念叨了出来,直到脑袋上被狐狸轻轻敲了一记,才算回过神来。
“居委会是什么?”公子澈笑问。
“……啊?”
“天绯兄的家事我不便过问,但软儿对此好像甚为不安,”公子澈为天绯又续了一杯茶,“无论如何,父子间的龃龉还宜尽快化开的好,免得冰冻三尺,再消解就难了。”
“极北之地万年冰封,该冻的早就冻上了。”天绯似是不以为意,“多见这一次,也消解不了什么,徒然相看两厌而已。”
公子澈见他不愿多提,便也不再多说,摸索着研了会茶,忽然笑了笑:“只怕再不愿意见,今晚左右也是要见的了……”
话音刚落,就见两位云鬟雪衣、眉目如画的龙宫侍女从外面翩然而来,先见过了公子澈,又向天绯和苏软行礼,说是晚上龙王陛下设宴款待贵客,特命她们来请两人赴宴的。
即便我行我素如天绯,也不好第一天到人家地盘上,就连这个面子都不给。但不用问,他们都请了,又怎么会少得了雪狐王和王后呢。
苏软叹了口气,心里不知为什么居然轻松起来。对于沧溟,她本能是有些怵的,但再怵,那也是狐狸的亲爹,既决定了此生要与狐狸相守,那他爹就是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的存在。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那索性,就随他去吧。
为表隆重,炎凉特意将宴会地点选在了不盈山巅一处大得堪称辽阔的露台上,金栏玉阶,悬灯结彩,美食美器,极尽奢华。入席之时恰逢日落,四顾瀚海苍茫,万点波光闪耀,仰头长空无际,半天落霞欲燃,在这种地方吃饭,心情想不好都难。
但如果仍然不好,那想必是因为席间两个人,全程左哼哼、右哼哼,鼻孔朝天冷面相对吧。
第十六次偷瞄了眼上首桌狐王陛下翻着的白眼珠,又下意识看了看身旁他儿子板着的扑克脸,苏软有点欲哭无泪。幸而王后珑兮仍然一如既往地温柔亲切,虽隔得远没有细聊,但看着她冲自己笑就觉得赏心悦目,高兴了不少。
伸手拿起个大螃蟹,刚要掰腿,抬眼就看见不远处青甲金鳌巡弋而过的一队蟹将,心头一颤,又放回了盘子里,拿起筷子去戳面前的清蒸鱼,还没戳到,几个龙王驾前的近臣过来敬酒,有鮟左相、蝰太师、金枪使……
喵蛋这饭没法吃了!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海鲜请客吃饭上的菜也是海鲜?!谁能告诉我要怎么才能对着海鲜吃海鲜?!
正在心底嘶吼的时候,龙王炎凉似笑非笑的声音传了过来:“盘子里装的,是海中的食材,你面前站的,是异界的精魅,型虽相近,内里则有天壤之别,所以小三十六无需顾虑,想吃什么吃什么便好。”
被龙王陛下点了名,一时席间人人侧目,苏软正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就听见狐王沧溟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小三十六?这是怎么个排行?”
心里咯噔一下子,这是找着茬口,要开始发难的节奏么?
“哦,沧溟兄不知道么?软软是犬子阿澈的三十六夫人,本王的儿媳妇。”炎凉介绍得极其自然。
苏软一筷子抄了半盘子点心在碗里,拖到跟前低头猛吃,心里有种破罐子破摔的,绝望与痛快并存的感觉,火上浇油神马的,雪上加霜神马的,屋漏偏逢连夜雨神马的,果然最让人想死了。喵了个咪的狐王陛下你看到的都是真的,一点误会都没有,我不但红颜祸水,我还朝秦暮楚水性杨花东食西宿背夫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