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学会了分辨每个人的脚步声,只为了准确无误的从那些脚步声里分辨出哪一个是黎初夏的。渐渐地,不只是她的脚步声,就算只是一个笑声,一个喷嚏,拿钥匙开门的时候钥匙转几圈发出什么样的响声,他都能分辨是不是她。无论在什么地方,无论人多还是人少,无论安静还是嘈杂,他只需要一眼望过去,就能捕捉到黎初夏的身影。他知道她有多少件不一样的衣裳,甚至能猜到她新的一天会穿什么样的衣裳。
黎初夏在钟扬心里,成了一个奇怪而特殊的存在。明明两家隔得这么近,明明他们在一个地方上学,明明黎初夏对钟爷爷还是那么喜欢,明明她和黎叔叔在家里跟阮阿姨闹了矛盾还会往他家跑,可他就是这样成功的退出了黎初夏的生活,让她单方面的活在了自己的生活里。
黎初夏过来的时候,他总是让钟爷爷告诉她“钟扬不在家”,然后他把自己关在书房。他给钟爷爷的理由是不喜欢招待客人,也不喜欢吵闹。钟爷爷只是笑笑,不多问,回回都告诉黎初夏“扬扬哥哥不在家”。
他想,也许在黎初夏看来,自己就是个冷漠又陌生的大哥哥。
很多年以后,钟扬终于明白为什么阮阿姨搬来这么久,钟元山和她都可以成功的不碰一次面。因为真的有心避开的时候,就算离得那么近,也能形同陌路,让两个人的生活完全错开。
钟扬渐渐变了。
又或者说,他开始不知道自己究竟需要什么,能做些什么,又是为了得到些什么。他很迷茫,也越发无心学业。
初中的学生已经有些开始不学无术整天在外面混的,钟扬不知不觉间成为了这其中之一。不为别的,只因为他发现了一种抒发心中抑郁的好方法。
哪有那么多的不知道?哪有那么多的迷茫?一个拳头下去,那种实实在在的疼痛和爽快,仿佛能一瞬间把所有的阴霾一扫而光。
钟扬开始打架抽烟喝酒,而钟家的风暴,也终于来临。
钟元山身为老师,自己的儿子却成了学校有名的小混混,这对他来说无异于声名扫地的重创。他开始禁了钟扬所有的开销,勒令他每天的作息。
然而此刻的钟扬,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沉默的少年。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宣泄方式,这也让父子间的隔阂和那一直存在的不和谐彻底被暴露出来。
时间一晃而过,九年义务教育后,钟扬凭借钟元山的劳心劳力成功进入高中,而这时候的黎初夏抽条抽的特别快,才上初中,已经高挑纤细,如果说小学时候大家学的差不多,东西也不难,还不容易突出的话,那么到了初中,黎初夏犹如一匹黑马,瞬间成为了年级里遥遥领先的尖子生。家里条件好,长得好,成绩好,对于一个已经进入青春期的年龄,男孩子心里都将她当做了梦中情人。
黎初夏已经长成了大姑娘,她还是会甜甜的跟钟爷爷打招呼,却不像小时候那样,动不动就跑过来,小心翼翼确定了钟扬不在,就心安理得的又吃又玩。所以当她和黎永新再一次重演当年的笑话被阮君赶了出来的时候,钟扬第一时间就听到了动静。
他们家一直以来都会敞开木门,就算很多人家已经把木门和铁门都拆了,换上了最新的防盗门,他们家也从没有改变过。
钟爷爷热情的招待他们过来,黎永新扫了一眼屋里,假模假样道:“啊,那什么,扬扬不在家吧?打扰到他学习就不好了,听说他已经高中了。”
依照黎永新的性子,这小区里面那几个小sè_láng会多看他女儿两眼他都知道。隔壁钟家的钟大爷确实是个好人,只是他的孙子有些不让人省心。如果说有什么是让黎永新放心的,大概是这个叫钟扬的男孩子没像他之前遇到的几个,要么是偷偷跟着黎初夏回家,要么是借故接近。
这个小子,难得近水楼台,却没巴巴的凑过来,黎永新的戒备也松懈了。
钟爷爷给他们倒了水,问了原由才知道,原来黎初夏最近迷上了打游戏,黎永新非但不教导,还带着女儿一起打游戏,两个人的行为彻底的激怒了阮君,把他们赶了出来,让他们玩好了再回去!
两个人自然不敢真的再跑去网吧,可是世事难料。十分钟之后,父女两个玩起了钟扬的游戏机。
其实这个时候的这种游戏已经落伍了,网络游戏兴起后,这种游戏舵玩网球玩超级玛丽已经不那么吸引人。可是外面的父女依旧玩的风生水起。
钟扬觉得,自己好像很久没有正正经经的打量过黎初夏。
她比以前高了很多,黑亮的长发挽成一个马尾,穿着休闲的短袖和白色长裤,整个人看起来朝气蓬勃青春靓丽。那清亮的声音比之小时候,除了多出几分成熟,更多了几分……让人听着便心跳加速的东西在里面,仿佛每一句话,每一个发声都能轻易地撞击他的心。
他们玩的是双打,黎初夏激动地不得了:“这边这边!你打歪啦!”
黎永新:“你过去你过去!等会会打到那边!”
“耶!”是一起的声音。
“黎永新!黎初夏!”是阮君的声音。
然后,世界都安静下来。
钟扬看和那一对父女耷拉着脑袋被盛怒的阮君请了回去,那种久违的温暖忽然就盈满心中,他轻轻合上房门,不自觉得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