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清心殿,扑面热气袭来。六月底的日头最是毒辣,近午时,空中没有一丝云,头顶上一轮烈日,没有风的大地像蒸笼一样,尤其四面宫墙围着,热气不散,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杜芷书想起前年的夏日,那时的杜府也是这样的闷热,杜芷书待在放了两盆冰块的屋子里不肯出门,赵九禾当时跑到她的窗下,悄悄说能带她去一个凉快的地方,她虽不信有这样的地方,最后还是跟着出府了。
平坦的田畴,青青欲滴的软柔柔的稻苗,苍苍翠翠的丛丛蕉叶,在风中摇曳,呈现了一片生机。两人赤着脚在溪水里追逐,冰凉的溪水没过脚踝、拂过面颊、沾湿衣裳,霎时透心的凉快......
因为陷入回忆,杜芷书步伐很慢,走到不远处的凉亭却遇见宜寿宫的绫姑姑,看样子,是刻意在等着她们。
“太后想起宜寿宫里今儿炖了娘娘最爱吃的龙井竹荪,还做了翡翠如意卷,遂吩咐奴婢来邀娘娘去宜寿宫用膳。”
杜太后相请,杜芷书自然得去,因为刚才被纪存德耽误了时间,到宜寿宫时,杜太后已等候多时,待杜芷书前来,才是上菜。
桌上菜色全是杜芷书以前喜欢的,一看便知是刻意为自己准备的。“谢姑母。”
杜太后摆手,让所有宫婢都退下,屋里只她们二人时,才是感叹道:“咱们姑侄有多久没有一起吃过饭了?”
杜芷书没有回答,张太后寿宴时,她们也算是一起用膳的,不过她知道姑母此时指的不是那样的宴席。
杜太后则是陷入回忆,半晌才道:“竟有三年,上一回还是你二姐入宫那日,你在我宫里吃的晚饭,哭着说舍不得你二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像个孩子。”
杜芷书也想了起来,笑着:“那年十四岁,确实不大。记得当时父亲派人来接小词回去,小词不肯,拽着姑母的袖子哭,鼻涕泪水将姑母的宫服毁得一塌糊涂。”
“可不是么,当时就想把你这个脏丫头扔回杜府去,结果看着你哭得通红的双眼,一心软就留下了你,却不想这一时的心软差些害了你。”
杜芷书脸色渐变,笑意收敛,低着头不说话。那日是她偷喝了酒还想偷溜去找二姐,结果因为酒气上来头晕目眩的、又是夜里,一时辨不清方向迷了路,误,却遇着了最可怕的事情……
“还记恨慕合王子么?”杜太后问着。
杜芷书沉默了许久,才是摇了摇头,“过去了,王子当时也是酒气上涌,并不是故意,我当时吓得很,慌乱跑出来时绊了一跤撞晕过去,最后若不是慕合王子送我回宜寿宫,那样冷的夜里,我怕是就冻死了,算起来,王子倒是恩人。”
杜太后看着眼前一直低着头的杜芷书,声音很是低沉,便知她心里是有芥蒂的,一声恩人,说得违心。那件事情对于一个十四的的女孩来说,是怎样的惊吓,又怎么会过得去!即便是杜太后,当时看着慕合怀中衣衫被扯破多处、凌乱不堪,嘴唇红肿、手腕乌青昏迷不醒的杜芷书时,也是吓得魂都没了。
因为杜芷书年纪尚小、还待字闺中,杜太后没有声张,偷偷请秦嬷嬷给杜芷书做了检查,虽还是完璧,但杜太后也看见了她脖子上的几处殷红,和大腿内侧的指印。要不是当时新帝刚登基,怕挑起两国战争,杜太后当时绝不肯放过慕合王子!
三年了,那件事情除了杜太后和宜寿宫里几位信得过的宫人晓得外,其他人都只知道杜家三小姐因为与淑妃关系亲厚,淑妃入宫后,三小姐便大病一场不肯见人,在宜寿宫休养了整整一个月才送回杜府。
“如今嫁人了,该忘记的,都得忘了。”
原本她是差一点就要忘记了,可惜,那个能让她忘记这些污秽的人却不在了,阴差阳错,她又回到这座宫殿......
“菜都凉了,姑母。”
不想杜太后继续说下去,杜芷书只得转移话题说着,之后二人都不再言语,直到用完午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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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母宫里的御厨手艺真好,尤其是糕点,那荷叶糕入口即化,夏日吃着格外清凉。”杜芷书夸赞道。
“你若喜欢,带些回去,不过哀家记得你宫里的吴嬷嬷手艺才真是出神入化,尤其,别人的糕点,她只需看一眼,便能做得□□分像,尝一口,可达到十分。”
杜芷书一愣,杜太后这句话说得刻意,她已猜出用意,却是装着不懂,只道:“我吃习惯了嬷嬷的手艺,也不知好不好,但换了旁人的倒真是吃不惯。”
“是么?”杜太后看着杜芷书,眼神带了几分探究,最终却没有点破,只道:“哀家进屋小憩一会儿,待哀家醒来后,你再陪哀家聊聊天。”
杜芷书睁大眼睛,果真看着杜太后在绫荷的搀扶下进了里屋,被晾在一旁的杜芷书走又不行,不走却也太……无聊了!
思量再三,还是去书房打发时间,不知不觉过了两个时辰,手中的书都翻到了最后一页,却还不见太后醒来。扭了扭酸疼的脖子,杜芷书起身走到窗口,舒缓眼睛的疲累。
“太后醒了,唤娘娘过去。”
屋外头是绫荷的声音,传到杜芷书耳里简直是天籁,不作停顿,很快跟着去了杜太后寝殿。
杜太后斜躺在竹榻之上,宫婢在一旁打着扇子,见杜芷书进来,指了指桌上的莲子羹:“冰镇过的,看你额上都是汗,正好凉快下。”
杜芷书摇了摇头,“姑母还有话要和小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