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蝉抿唇,转头看了眼杜芷书,见杜芷书挥了挥手,遂让开位置请了尹贵嫔入内,而后出去,替二人将房门关上。
“原以为了尘师傅已经了却尘缘,但,为何特地替本宫准备斋菜?”
尹贵嫔看了眼杜芷书,浅笑:“人生尘世间,如何轻易能抹去昔日记忆,我并没有得道,自然还有尘世间的情感羁绊,只不过半年清修,看事情愈发豁达了,才知当初竟是错了。”
“哦?”杜芷书挑眉,走近几步,“了尘师傅哪里错了?”
“了尘师傅并无过错,但昔日的尹贵嫔却错了,她以为保住了李昭仪,便是护住了心爱公主,却不知,她才是那个纵容李昭仪愈走愈险,愈走愈错的人。”
确实,昔日李昭仪若事迹败露,只祸及一人,最多李氏一族再受了牵连被陛下冷落,而如今李家愈发张狂,俨然有要取代杜氏一族的野心,要知道陛下本就忌惮杜家,父亲才不得已告老,李家这时候太过冒头,怕是只有死路一条,若她没有猜错陛下心思的话,陛下这一回是铁了心要对付李家!那心爱,日后怕是愈加凄凉了。
尹贵嫔缓步行至窗前,借着月色,看着窗外一片翠竹,夜风中,竹枝微微晃动,飒飒作响。
“陛下很像窗外的翠竹。”
随着尹贵嫔的视线,杜芷书亦缓缓往窗外看去,古人多喜欢竹,认为其高品,“竹中通外直,是谦谦君子,竹宁折不弯,是大丈夫,得志,遂茂而不骄;不得志,瘁瘠而不辱,群居不倚,独立不惧。”
尹贵嫔却是轻笑,看向杜芷书,道:“陛下为人如竹,对待感情,亦如竹。你看,这翠竹一节复一节,千枝攒万叶,我自不开花,免撩蜂与蝶。”
杜芷书拧眉,“何意?”
“娘娘可知,娘娘为入宫前的三年,陛下虽有数位宫妃,却不曾碰其中任何一人。”
杜芷书微楞,想起宸妃与她说过的话,当时她已经很是震惊,但宸妃入宫时,她已是皇后,倒也有些缘由,但,陛下虽少见二姐和元妃,可据说每月都有几日会宿在尹贵嫔处……
见杜芷书面有疑惑,尹贵嫔才道:“尾生抱柱,至死方休,陛下就是那尾生!当年我撞见陛下醉酒欲侵犯娘娘,我虽为救娘娘伤了陛下,心中难免担心陛下受伤,复又折回去探看陛下伤势,却听见陛下几句心声,娘娘因为惊吓离开得早,陛下的眼泪,只我一个人看得清清楚楚。”
陛下如此刚毅之人,竟也会落泪?
“那三年,陛下喜欢到我的住所与我说说话,或许是因为喜欢我的桂花酿,但我觉着,陛下心中积压了太多对娘娘您的感情,有时候虽只和我说几句,应该也能舒坦几分。”
杜芷书颤着声音,问着:“陛下都与你说了些什么?”
尹贵嫔却笑了笑,“娘娘何必问我,问问自己的心就知道,陛下待娘娘的心意,娘娘岂能不知。娘娘当初进了清芷阁,应该看见了那些画像,陛下爱慕你多年,心心念念,至死怕都难休。”
杜芷书也是笑了,是啊,她怎么不知,陛下爱她入骨,这世间再没有人可以那样对待自己了,得见此良人,是她一生之幸,她知,她一直知。
“陛下曾随口说过,爱一个人就是给予她想要的,哪怕她想要的是永远离开你。陛下虽对淑妃冷淡,却是天性使然,陛下起初应该没有想过将你纳为己有,但一旦你决定入宫,陛下也肯以后位相待。陛下如今送娘娘来此,明着看娘娘是被冷落,实则是陛下不想娘娘牵扯进朝堂和后宫的争斗,身为君王,甚至肯亲自替娘娘解决后宫的阴谋暗斗,有夫如此,妇复何求!”
杜芷书看了眼书架上摆着的话本子,嘴角的笑意愈发浓郁,陛下待她,何其小心。
尹贵嫔视线飘忽窗外,眼里却多了几分黯然,“有时我在想,若先太子没有过世,后位怕也是留给娘娘的,而我,或许还是他身边的小小贵嫔,慢慢的,也许心中的喜欢在后宫的倾轧间磨光了,便不会再有了。”
杜芷书却是摇头:“不会,本宫记得那年桃花树下,先太子一脸认真的对本宫说他有了喜欢的人,不可能娶我,他眼中有着超乎年龄的坚毅。其实,或许秦家的男人都是这般痴情,譬如先帝,譬如陛下,也譬如先太子。”
这句话,却是让原本眼神黯淡的尹贵嫔豁然了,唇角带笑,是啊,虽然她的猜想有可能,可或许,先太子真的会待她如珠如宝,像先帝待蒋贵妃,像陛下待杜皇后,人生苦短,为何不想些好事儿。
“我本想着娘娘来了这儿,怕心中郁结,想做些开导,最后,却是娘娘开解了我。”
杜芷书并肩与尹贵嫔站在一处,道:“这里环境清幽,了尘在此清修,总归比贵嫔在大梁宫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