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险境中迸发出的美感给了郑恒前所未有的震撼。
夜色月下,她衣袂带风翩然而去的背影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连同她说过的话,以一种神秘又不能抗拒的力量,恍若镌刻一般的深深印在郑恒脑海中,挥之不去。
在之后的许多年里,他与她站在各自的立场上,彼此僵持对立,但他从来没有忘记过这样的一个夜晚,这个他从见第一面就被莫名吸引的女子,留在他心灵深处最深刻的悸动,至死刻骨铭心。
周盈跑出荒废的院落,小心将门掩上,选了一个逆风的方向奋力狂奔。
她这一生从来没有试图跑过这样快过,脚上的鞋子随着快速的奔跑早不知被甩到了那里去,尖锐的石子硌着她的脚板,她却觉不到一丝的疼痛。
感官已经模糊,剩下的只有眼前的路,身上的香味被风吹散开来,蜿蜒了一路,这是她故意留下的讯息,只等着他们察觉后追来。
不知跑了多久,身后果然响起了马蹄声,愈来愈近,一滴汗从她额前坠下,模糊了一路颠簸的视线,她闭上眼,黑暗之中只剩下耳边呼啸的风声和急促的呼吸声,然而已经麻木的感官却在这黑暗之中再度复苏。
从马上伸出一只手,快而准地抓住了周盈的右臂,不等她反抗就将她强行拉到了马背上。
周盈惊魂未定地在马背上坐定,还未来及喘匀气,鼻尖就先闻到了沁人心脾的香味,她心中一惊扭过头去。兰若俊美的脸庞赫然在她眼前。
大惊之下突遇大喜,就好像是在漫漫黑夜中突然看见了曙光,那种巨大到足以让理智的人发疯,让冷血的人落泪的喜悦如洪水般冲击着她脆弱的感官,不知是不是把她的脑子给震荡坏了。她竟觉得眼前这张脸看上去竟是前所未有的顺眼。
察觉到她的灼灼眼神,兰若轻笑出声,向前倾了倾身体,近乎贴在她后背上,在她耳畔呵气道:“这般眼神看着我,莫不是看上我了。”
他一开口。周盈这边对他的好感就开始蹭蹭蹭地往下掉,很快就掉回了离原点高不了多少的位置。
“你怎么来了?”
“半个长安城都是你的味道,如此反常,我又岂能不来一探究竟。”
他悠然说着,末了忽然轻笑道:“没想到还真让我英雄救美了。如何,往下是不是该以身相许呢?”
许你个大头鬼!周盈在心中愤愤暗骂,这个死sè_láng到这个时候了居然还这么不正经,真是那个什么改不了什么。
“你来的时候,可见着了阿么他们?”
“见到了。”兰若镇定自若地操控着缰绳,让马掉头:“他们已经料理了那些刺客,正在到处寻你们。”
周盈这才松了一口气,让他赶紧往她来的那处荒废院子去。
兰若带着周盈回到先前躲避的那处院落时。阿么早就已经到了,赋儿已经被人安放在了马车上,越歌在车前站着。似乎在等她,阿么和郑恒则站在门口,一个愁眉紧锁听着另一个小声的说些什么。
似乎是听见了马蹄声,郑恒回头看见了马上的兰若,回头又与阿么说了些什么,只见阿么点了点头。郑恒便朝站在墙边等候的手下挥了挥手,其中有一人牵着一匹马走过来。郑恒二话没说便跃上了马背,与兰若在马背之上遥遥对望了一眼后。扬鞭策马而去。…
就着兰若的手从马上跳下来,阿么当即迎了上来。
“如何,可曾伤着了?”
若说大伤却是没有,只是方才疯跑时跑掉了些,脚底恐怕伤得不轻,现下脚冻麻了不觉得,只怕回去缓过劲来够她咬上好几日的牙了。
想起自己为什么要跑开的原因,周盈不禁有些火大,扭头冲兰若怒道:“要不是你的那个洗都洗不掉的破香容易暴露目标,我用得这么跑么,赶紧的把这味道给我除了,不然跟你没完!”
兰若闻言粲然一笑:“如此甚好,你若与我没完,我必求之不得。”
一句屡试不爽的威胁竟然被他曲解成这个样子,周盈只恨得差点没把牙给咬碎,似乎这个兰若对于如何挑战人的忍耐底线尤为娴熟,轻而易举地就能让她火冒三丈,开始周盈还以为是自己脾气不好冲动易怒,渐渐的与他接触多了,才发现自己确实一直是温柔贤良一朵静花,奈何对方有一双催化辣手,如何能让她不大动肝火。
见她吹胡子瞪眼的生气模样,兰若愈发觉得好笑,忍了忍才没伸手去捏捏她因生气而显得格外鼓鼓的脸颊,话锋一转悠悠道:“若非那香气,今日恐怕我有心救你,也无力而为,是福不是祸,且留着吧。”
言罢不等周盈反驳,他便转身潇洒地跨上马背,居高临下地对阿么道:“夜半三更是非多,早些带她们回去歇息,有什么明日再查也不晚。”
兰若策马离去后,周盈被阿么架上了马车,并安排了四个护卫帮衬着莫何,务必将她们妥善送回府去。
马车离开后,在一侧等候的一个手下将一只盒子双手捧上给阿么。
乍见那只盒子,阿么神情一怔,微微有些意想不到的惊诧之色。
捧着盒子的手下低声道:“越歌姑娘让在下将这只盒子还给公子。”
阿么伸手接过盒子打开来看,盒中静静躺着的凤头钗在月下愈发的流光溢彩,美轮美奂,然而他的心境却似被这流光迎面刺中一般,一腔希望全然化作了无边茫然。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紧:“她可还说过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