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陈敬送回他的住所,林朗便自己回到客栈。
想到自己夸下海口,却连前十都没进,林朗脸就忍不住红了起来,一时想起那人也没进前十,不由对这一届中榜之人既同情又羡慕。和当今太子有了同年的情谊,若是真有才华,只怕日后的仕途便顺当了不是一分两分,可惜自己却没有把握好这千载难逢的机遇。
林朗枯坐了一阵,叹了口气开始给东都写家书,觉得一只毛笔也有千斤重。
正在这时,林朗听见敲门声响起,他走出去一看,发现是住在他隔壁的李赫,此人一改往日的神气,畏畏缩缩地给林朗行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礼:“今日几位举人老爷要宴请诸位同年,不知道林大人可能赏光。”
这时代通过乡试,中了举人就可以授官,叫大人也没错,可是李赫这番话却说得林朗浑身起鸡皮疙瘩。
“不了不了,李兄是知道我的,惯常也不会处理这些人情往来之事,那些人也和我不熟……”其实是林朗对那几个中举的都没有好感,所以并不想来往。
若在往日,李赫少不得要教训林朗几句,这时却陪笑道:“哪里哪里,林大人过谦了。不过林大人日后若是需要师爷,为兄痴长几岁,或恐也做得。”
林朗虽然涉世未深,也觉得他这笑容说不出来的凄凉。原本一起考试一起喝酒的读书人,经过这么一次却分出了三六九等,被李赫几声谄媚的林大人叫过来,林朗不免觉得尴尬。
客栈住的基本都是读书人,大堂也做酒水生意,今日便有一场举办宴会,还请了妓女陪场,李赫这一类落榜之人,自然而然沦为跟班丑角一类的人物,换做别的读书人,大概是拉不下这个脸的。偏李赫要自己凑上去,只为了讨好这几位中了举的昔日同窗,可见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林朗自然不想去凑这个热闹,就一口回绝了。
李赫也不再请,慢腾腾佝偻着背走了出去。不一时楼下果然响起丝竹之声。
听着楼下的饮宴调笑之声,林朗心里不由暗自叹气,这科举如今已经成了万千寒门子弟甚至一些贱籍的后人唯一出头之路,千军万马挤独木桥,的确不是容易考的。幸亏祖父让自己中了秀才之后推迟一回再考,又带着自己延请名师,不然这一次也很玄。
想到陈敬一介寒门,能够凭自己的力量读书成名,其中多少艰辛困苦,却被朱家扣押失去了竞争资格,心里不由替他难过。而对于李赫一类的人,林朗有些轻蔑,又有些同情,一时间他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了。
不知哪里飘来一阵幽怨的琴声,曲调呜咽,估计是那个落榜的失意人所奏。然而这琴声很快就被欢快的丝竹声所掩盖。
思绪东飘西荡,等一封信写好之后,外头已经漆黑一片,更鼓声传来,林朗侧耳一听,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子时,林顺早就睡熟了,他也和衣睡下。迷迷糊糊之中,他听到大堂中的丝竹声停了,忽然传来一阵阵古怪的闷响。
到第二日,林朗是在一阵喧哗声中醒过来的,他记得自己和陈敬今日有约,便扶着头做起来,“林顺,什么时辰了,外头闹什么呢?”
林顺一脸惶然地跑过来,说道:“不好了,据说那李赫落榜发了疯,昨晚那些饮宴的书生都被李赫锤杀了,他也吊死在孔庙的圣人像下。那些落榜的书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在街上抬着孔圣人的像冲击学馆,要府学把前三名的卷子公布出来呢。”
林朗心里咯噔一下,不太相信李赫那怂蛋敢杀人。当下闪身出门,朝着客栈大堂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原本热热闹闹的大堂里死寂一片,完全是一种来自地狱般的绝望景象。尸体横七竖八地堆叠着,躺在血泊中,姿势各异。唯一相同地是他们的头部均被大锤开了一个瓢,有一些甚至颈椎骨折断,整个头颅像个大西瓜一般耷拉在一旁。满地血肉和些冷掉的鸡鸭鱼肉混在一块,空气中迷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一个捕快突然忍不住,弯下腰吐了起来,四面立刻响起干呕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