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不见了湘湘,皇帝立刻回过神,赶紧跟进洛神殿,宫女内侍们都识趣地退了下去,可他一走进门,便见湘湘欠身行礼。皇帝心里有几分高兴,毕竟湘湘本该行叩拜大礼,但她只是微微一欠身,只有亲昵的人之间,才会免去那繁复的礼节。
“湘湘。”皇帝终于如愿喊出这个名字,直觉得通体舒畅。
“请皇上恕我无礼之罪,我怀有身孕不宜叩拜。”湘湘却道。
眨眼功夫,皇帝美好愉悦的心情被一句话彻底击碎,他曾对宋静姝说,他如何能看着湘湘把孽种生下来,彼时不过一句牢骚抱怨的话,竟一语成谶。
湘湘昂首,仪态周正地看着皇帝,不卑不亢地说:“静太妃说,皇上不得已才将我软禁在这里,皇上是为国为民之心,我一介女流不懂经世治国的大道理,只知道夫为妻纲,还请皇上待事情过去,尽早放我离宫回家。我的夫君,我孩儿的父亲还在家中等待。”
玄青龙袍宽阔的袖子,用黑金滚了一层层祥云,这一刻祥云之下,却是皇帝一双紧攒的拳头。他压抑了心中的冲动,他怎么舍得对湘湘发怒,努力做出冷静的模样,道:“湘湘,你已经写下休书,皇城之外再无你的家。朕虽迫不得已将你迎入皇宫,但朕会全心全意待你,你已经是洛神殿的主人,是朕的湘妃,昨日圣旨已经颁布天下,从今往后你的夫君,是朕。”
湘湘淡漠地看着皇帝,不激怒也不彷徨,镇定地说:“妻子休夫,当亲赴衙门递送休书,如今不过一纸休书,尚未成事。湘湘无意做贞洁烈女名垂青史,但也不能一女二嫁。我如今,依旧是朔亲王齐晦之妻,纵然再无夫妻之名,我的孩儿也是朔亲王府的血脉。”
皇帝闷闷地说:“诏书已经颁布天下,你既然要遵从礼法,那一纸休书朕派人为你送去衙门便是。但你和齐晦本来就无婚约,衙门里不见得受理。湘湘,眼下宫外时局不定,朕放你出去会害了你。皇城之内,天家庇佑,你……你和你的孩子,才能周全。”
他是多包容多忍耐,才能说出孩子二字,在他眼里明明就是孽种,可再想一想,湘湘在踏进洛神殿之前,是齐晦的妻,她有自己丈夫的孩子,天经地义。而这一刻,湘湘虽口口声声说无意做贞洁烈妇,可她即便知道前途未卜,依旧能昂首挺胸地面对,只为守住她的尊严,有纵然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的豪迈。
皇帝从不愿承认自己的渺小无用,可是面对湘湘,他心内再多不甘心,也愿意听她说完每一个字。湘湘的存在,填补了他心里很大一块空缺,宫里那些女人,不论穿戴如何高贵的衣衫,在他眼里都只有在脚下谄媚求欢的丑态。可是湘湘,即便一身沾染血污的衣衫,即便发髻散乱,依旧高贵圣洁,冷宫相遇之后,皇帝便一直在心中暗暗仰望着她。
“湘湘,朕待你是真心真意。”皇帝道,“你在这里不用担惊受怕,不会受到伤害,朕不会让任何人欺侮你,再过些日子,朕就册封你为皇后可好?”
湘湘垂下眼帘,冷漠地说:“齐晦待我亦是真心真意,我的对他则至死不渝,今日起了这般祸事,湘湘一个弱女子腹中怀着胎儿,难以力挽狂澜、扭转乾坤,唯一能做的,是为自己为丈夫也为孩子守住最后的尊严。皇上可强行软禁我在这里,但永远关不住也管不住我的心。”
皇帝已是怒火攻心,可他实在不忍对湘湘恶语,耐着性子道:“你就如此从了他,他究竟有什么好?”
湘湘从容应道:“我是从我自己的心,并非从齐晦这个人,且不说他有什么好,纵然万般不好,也是我一心一意要跟随的夫君。”
皇帝目色幽沉,稍稍朝湘湘走近了几步,恨不得掏心挖肺地说:“朕对你亦是如此,你和齐晦不可能继续了,湘湘你要清醒。朕不求你立时立刻就改变心意,朕可以等你,但朕希望你能看清眼前的现实,朕不会伤你也绝不会伤你的孩子,当将来,朕希望你的心能留在洛神殿,能落在朕的心上。”
湘湘默然不语,皇帝得不到回应,却安慰自己总比强硬的回绝来得好,得不到回应说不定是湘湘在心里矛盾,他爱的不就是圣洁高贵的湘湘吗,若是立刻委曲求全地对自己予取予求,和宋静姝之流又有什么差别?
“朕走了,洛神殿里你做主,想要什么只管吩咐那些奴才,你是朕的湘妃,即便你自己不愿承认,世人都知道,朕如今有一位湘妃。”皇帝微微笑着,比起从前不得不臣服在先帝的淫威下,不得不顺从动不动就哭闹甚至以死相逼的母亲,比起现在和庞峻的周旋,他还是第一次,心甘情愿地讨好一个人。
湘湘稍稍欠身,算是恭送帝王,皇帝三步一回首,依依不舍地离开,外头熙熙攘攘的脚步声渐渐静止,有两个宫女探头探脑进来,怯然紧张地说:“夫、夫人……您要不要把衣裳换了,这身衣裳上都是血。”
湘湘低头看了看,这是卫猛和慕茵的血,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更不晓得齐晦有没有顺利解毒,但她转念一想,若是王府真的出了大事,若是齐晦已死,皇帝一定会来告诉自己,好让自己彻底死心。
宫女更上前道:“您在厨房忙活那会儿,床榻已经换了新的,也铺了新的床褥,夫人您往后别在地上蜷着了,对身体不好。”
湘湘冷漠地往屋子里瞥了一眼,想到皇帝刚才站在这里,想到他企图将来能和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