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正元早就在当初御史台与他联名阻止俞云双即位的时候便领教过他们的厉害,此时他要成大事,头一个前去安抚的便是御史台的主官御史大夫邱良工。没想到邱良工当时满口答应地好好的,如今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却翻脸不认人,带着手下一个一个的跳出来骂。
其实邱良工这么做也并非事出无因。
季正元跑到他的府邸传达俞云宸有意册封季太妃为皇太后时,邱良工其实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便一口应下了。毕竟俞云宸亲政之后,帝威越来越盛,而季太妃是先帝的贵妃,出自季氏的官宦世家,家中还有季正元这个尚书令坐镇,怎么都不会算是身份卑贱。既然封皇太后的条件满足了,帝位上的小皇帝又有想要尽孝道的意思在,他也没道理为了先帝拦着今上不是?
谁知道邱良工方应下了季正元,凌安城内“季老虎”的传言便传到了他的耳朵里,更有底下的监察御史向他汇报,自己这几日顺着流言巡访调查,发现流言影射的几件事情,条条有迹可循,直指季尚书令为了排除异己以权谋私,滥用职权。
邱良工顺着监察御史递上来的证据一句一条查下去,查到最后时已然气得浑身发抖。
好你个季老虎,还真仗着自己是今上的亲舅舅,便无法无天了不成?你是季老虎,他邱良工可不要当什么邱乌龟,这册封皇太后一事他若是再为虎作伥,至时被坊间传来传去,他便连个王八蛋都不如了!
在邱良工率着御史台跳出来弹劾季正元后,窦派也没有闲着,原本他们因为害怕得罪今上不敢站出来表示反对,如今季正元被人揪住了品行上的错处,自然也给了他们可乘之机。见季正元还在狡辩,而俞云宸的眉头紧蹙,显然还未下定决心惩办季正元,窦仁当机立断站出来开始一一补充邱良工遗漏下来的证据。
季正元此时已然斗红了眼,从原本的辩白变成了互相揭短,两派斗成一团,只恨不得将当初同为一盟之时,各自压在箱底的丑事都揭露出来当利器,将对方杀个片甲不留。而答应一同上奏今上的罗晖也在此时反水,弹劾季派在秋闱之上求私舞弊,将一池浑浊搅合得更加混乱。
奉天殿一片唇枪舌剑之时,唯一置身于事外的便只有俞云双和中立派。
俞云宸冰寒着面容看完眼前这出闹剧,下令一一彻查堂上所提的案件,将季派与窦派各打五十大板之后,愤然拂袖离去。
朝堂上的一役成功将季窦二派的不少人马从要位上撸了下来,由超然事外的中立派别填补了空缺,让俞云双的势力在朝中更为强劲,此乃后话暂且不提。而眼下最直观的结果就是,册封季太妃为皇太后一事,雷声大雨点儿小,因着这一片混战,无疾而终。
这整件事情的发生,自然出自隐阁主卓敢以一个“隐”字为名,自然不是因为卓印清化名秦隐,而是因为只要是隐阁想做的事情,必然都能将线埋得极为隐蔽。
卓印清在听到季正元奉天殿失利的消息时,正执着毛笔在作画,闻言将润了墨的毛笔在纸上划拉了两下,笑道:“季正元让云双孤立无援之时,只怕也想不到自己会有尝尝这滋味的一天,也算是一报还一报耳。”
宋源心道季正元当初即便将俞云双从高位上拉下来,也没让她损兵折将成这般落魄模样。
只是这句话他却不敢当着卓印清的面说出口,只是将身子躬地更低:“阁主让我给彦国那边传的话,如今已经传到了,听太子翊的意思,似是还要仔细斟酌一番。”
卓印清闻言沉默了一瞬:“他可说了何时给我答复?”
“太子翊只说尽快。”
卓印清闻言颔首:“既然如此,在他予以回复之前,我们便无须再与他互通任何消息了,一来我们现在人手不足,消息愈多,愈容易暴露行踪,二来也算是给他施加压力,迫他尽快做决定。”
他的话音方落,宋源的呼吸便轻微起伏了一下。
“怎么?”卓印清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异常。
宋源咽了一口吐沫,忐忑道:“其实我还有一事要向阁主禀报。”
“讲。”卓印清道。
“我们安插在潼城区域负责消息传递的暗哨,被人一锅端了。”
卓印清的手显而易见地一滞,一滴墨顺着笔尖坠下。
“是裴钧。”不等卓印清开口询问,宋源急匆匆开口道,“此事怪我疏于防范,加之我们的人力不足,监守不善,最终让他寻到了我们的蛛丝马迹,将潼城据点连根拔起,如今我们再要向彦国那边传递消息,便要换一条路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