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外乱葬岗上,张五一头大汗地用锄刨着坑,时不时用衣袖擦一把滚落下来的汗珠,口中抱怨道:“也是个士族大户,怎么会把个姑子给葬在这荒野乱葬岗子上,连副好些的棺椁都不舍得给。”
另一边看着尸首的李四不屑地道:“这姑子可是暴病而死,难不成还能葬入宗墓不成,手脚快些吧,眼看就要夜半了,早些埋了就可以回去睡了。”
张五老大个个头,却不敢反抗李四的话,手下不敢停,嘴里嘟嘟囔囔:“再怎么也是大户人家的姑子,便是没了也该好生安葬,哪有叫人半夜埋在乱葬岗子的道理。”
“你懂什么,这些士族贵户府里的事可不好说,哪有你想得那般简单,安生照着吩咐做吧,莫要问些不该问的。”李四摆摆手,不愿跟他多说。
张五只好低着头使劲,心里却有些发憷,这样月黑风高的夜里,在乱葬岗子上挖坑,旁边还放着一具女尸,实在是叫人不得不胆寒。
李四却不是想着害怕,他皱着眉想着孟夫人的吩咐,既然孟府大姑子是病死的,为何不肯好好敛葬了,却要让他二人悄悄带着尸首到乱葬岗上埋了,那府里给大姑子做法事时又该如何,总不能没有尸首吧?越想越觉得里面有什么,但他可没有胆量打探,若真的知道了,对于他这种孟府的下人庶民,反倒是杀身之祸。
他正想得出神之时,忽然觉着身边那被素麻布盖着脸的尸首似乎动了一下,他吓了一跳,定睛看时又没有什么不妥,这才松了口气,只怕是被夜风吹动了。
可是还不等他完全放下心来,只见穿着朱红裙衫的尸首的手慢慢抬了起来,这一下可是把他吓得魂飞魄散,不禁叫喊起来:“有……有鬼呀……”
那边的张五原本就在害怕,被他这一声喊吓得手里的铁锄当啷掉在地上,惊慌地道:“哪里,哪里有鬼?”
李四已经吓得快要说不出话来,指着那正缓缓坐起身的女尸:“那姑子……姑子的鬼来了……”二人被夜色里缓缓起身的女尸吓得高声尖叫跌跌撞撞地跑了。
孟洛摘下覆在脸上的麻布,原本有些迷蒙的神志被两个男人惊恐的叫声给唤了回来,看着那二人跑的不见踪影,她才四下打量起来,这里是荒郊野外,四下空无一人,只有凌乱堆起的坟头,她为何会在这里?还有那两个男人又是谁?
慢慢地,她回想起先前的事来,她不是已经在祠堂里自尽了么,还记得丫头送来的白绫和看向她那惋惜的目光,明明已经被白绫勒死,怎么会又活了过来,还出现在这么个地方。
孟洛慢慢站起身来,看见了身旁不远处的那个还未挖好的坑,和掉落在一旁的铁锄,想到方才那二人见了自己高喊乱叫的模样,这才明白过来,这是要把她给埋在这里,埋在这乱坟岗子上了。
孟洛冷笑起来,她这位继母还真是心狠,为了不让人发觉她的死因,竟然叫人把自己埋在这荒郊野地里,连薄皮棺材都不舍得赏一具。
只可惜她没有死,不知是何缘故,竟然在死了这许久之后,又活了过来。孟洛走了几步,觉得一切如常,并没有什么不妥,只有脖子上那道被白绫勒出来的伤痕隐隐作痛,让她觉得嗓子火辣辣地痛,怕是要好几日才能好了。
现在该如何是好?她没有死成,却被人丢在了这荒郊野外,却要如何是好?回孟府去,那便只有再死一次,孟洛自乱葬岗慢慢走下来,她不想再浪费失而复得的性命,不想再被韩氏算计到死,也不肯受人摆布平白成了个牺牲品,那么就只有走了。
穿过一座座无主的坟头,夜风吹动草叶拂过她裙摆,原本是阴森可怖的景象,此时的孟洛却是没有惧怕,镇定自若地顺着小路走下去,已经死过一回的人,又怎么会惧怕那些虚无的鬼神,若真要怕,还是人心最可怕吧。
只是走了不到小半个时辰,孟洛就已经没了气力,她往日都是娇养在深闺的女娘,哪里走过这许多路,脚上穿着的又是华丽贵重的丝履,好看却不能远行。
孟洛只得在道旁的寻一块干净点的石头坐下,四下漆黑一片万籁俱静,只有远远处的建康隐隐有灯火,只是要走到那边,怕是要费上好些时辰,而她这身子怕是不能这般辛苦赶路。
望望天色,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可是一旦天亮后怕是就危险了,方才那两个要把她埋了的人虽说被吓跑了,可是一旦让韩氏知道了,只怕还会使了人来查看,那时候就难逃毒手了,还是得尽快离开这里才是。
强打起精神,孟洛咬牙一瘸一拐地向着灯火隐隐处走去,一路上她还不忘用灰泥抹在脸上,这样的容貌又是孤身一人的女子,若是遇上什么歹人怕是要被祸害了。
夜色里,孟洛强撑着走了许久,终于在官道旁发现一处小小的院落,附近似乎有一处小村落,离建康城也不远了,眼看过不了多久就要晨光初现,只怕是走不到建康了,若是被韩氏派来的人给发现了,更是不妙。
她顾不得许多,走到那座院落的柴门前大声道:“可有人在么?”声音粗哑难听,开口时只觉得嗓子里撕扯着疼,恐怕是被白绫勒伤了,才会这般。
连连问了数声,才听到院落里有了动静,院子里的那间简陋的木屋里点亮了油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后,木屋门被打开来,传来一位老妇人的声音:“是谁?这么晚了,是谁在外边?”
孟洛一时欢喜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