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统阴沉着脸,抱着一个人,在小巷中横冲直撞,“让开让开!”
胖大娘手中的芦花鸡被撞飞了,山羊胡子的算命摊翻了,吃着糖葫芦的孩子惊恐的睁大了眼。
一路上鸡飞狗跳,咒骂连连,他怀中的人却一直在轻笑。
轻轻的,银铃一般的笑声。庞统“砰”的一声将面碗端到她面前时,她还在笑。
眼睛眯成了长长的月牙,很是得意慧黠。她一路笑着,白玉薄胎的脸已染了淡淡红晕,庞统一眼瞧过,那一句“疯婆子”便吞囵到了肚里。
坐到她旁边,偷着掠她几眼,方恶声恶气的说:“快吃。吃完之后就去你要去的地方。”
燕脂笑着,将手支住颔,“庞统,我方才做出了前人从未作出的事,心里很快活。”
笑意太盛,便如繁花开在枝头,无端透出靡艳萧瑟。
庞统大口吃汤,间隙里哼了一声,“虚伪。”
燕脂但笑不语。细细吃了几口面条,方笑盈盈问道:“庞统,你为什么识得我的身份?”
庞统斜睨着眼,“雪域的小公主,很尊贵么?”
他果然是清楚的。
“即便不尊贵,也不是小小的极乐宫门人能够知道的,你到底为谁做事?”
她与极乐宫的牵扯,只有在五年前通天峰上。他识得她,莫非......他便是那戴面具的男子?
身形确有几分相像,嗓音是可以改变的。
“别动。”她低斥。一双手攀上他的脸。
对上她认真凝视的眼神,庞统竟悻悻闭上了嘴。她的掌心冰凉细腻,在脸上摩挲时,有麻痒的感觉。手掌横在脸上,有温软的柔香。
她的目光由清亮渐渐的变得惘然。
庞统不知不觉屏住了呼吸,一丝赧色悄悄爬上耳背。
燕脂蹙起眉,轻道:“......不是你。”手掌覆盖脸庞后露出的眼虽然有相似的邪气,却失于轻佻。
那双眼,是极艳的,又狂妄又大胆。
....眼角应该斜斜的上挑,眼珠有淡淡的琥珀色,睫毛秀气的长,却只让人觉得清贵......
她忽然怔忪了。苦涩慢慢从心底弥漫。
她放不下,她只记得他。
他醒了吗?会不会在疯狂的找她?伤后要注意的事她已经纤细的写在纸上,韩澜能照顾好他吧......
庞统仔细的看她一眼,哼了一声,飞快的将桌子一推,怪声怪气的说:“这么快就对别人死心塌地了,善变!”
燕脂站起身来,眼中残存些许黯然,思忖片刻,方道:“庞统,五年前的极乐宫可有一个戴面具的男人?.......应该是极出众的。”
庞统的目光闪了闪,不屑道:“男宠?没有一千也该有八百的。”
燕脂直视着他,“极乐宫灭门后,你去了哪里?”
“人往高处走,谁有钱谁便是爷。你想问的事,只有四个字,‘无可奉告’,我们这行,也是有信用的。”
燕脂的眉尖轻轻蹙了蹙,淡淡开口,“膻中穴隐隐作痛,功行百会,气劲凝滞。姹女神功只适合纯阴体质,男子身一旦练至九重,轻则走火入魔,重则经脉寸断,逆血而亡。”
庞统懒洋洋的挑挑眉,“我将你送到地方,山高水长,有缘无缘不会再见。以后到了我的坟头,念着我的救命之恩,添把纸钱也便是了。”
燕脂默然。
他的确救了她两次。
庞统一笑,“做恶人也是需要点天分的。若是不想等人接您回宫,还是早些起驾吧,娘娘。”
同济堂是百年的老字号,分店开遍大江南北,黑色鎏金边的牌匾隔着一条街都能看得见。
燕脂让庞统止步,他一挑眉,“为什么不回侯府?”
燕脂摇摇头,目光复杂的望着眼前的牌匾,轻声说道:“我自有安排,你且去吧。”
她的眼眸深深,既有思归的孺慕,又有彷徨踌躇,脚步却是轻且坚定。
胳膊突然被人拉住,庞统的声音里有不明所以的烦躁,“你不能去。”
燕脂没恼,笑笑说道:“我不会有事的。”
同济堂是雪域的产业,师父若还留在京城,同济堂的大掌柜必定知道他的行踪。
庞统沉着脸,环住她的腰,不容她说话,便将她带进了旁边的书肆。翻检着旧书,飞快的对她低语,“同济堂三天前便出事了,人已经不可靠。你现在最好去找燕止殇。”
燕脂的心突然慌了一下。三天前,皇甫觉出事的时间。
她飞快的权衡。不能在外长久的滞留,皇甫觉醒后再脱身便难了。不能找止殇,侯府是皇城权枢,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
还有,她心中有莫名的执念:一定要先见到师父!
她解下腰间五彩丝络系着的玉佩,“去城西找相同鉴印的玉石店,拿着它,自会有人见你。我在清水铺等你。”
庞统嫌恶的看了一眼她微凸的肚子。
燕脂脸色有些苍白,声音平静如初,“我能照顾好自己,城中随时会戒严,你自己小心。”
庞统消失在人群中,燕脂拢拢斗篷,扶着腰,有些吃力的混进人群。
天已大亮,街上的行人并不少。
她努力集中着精神,宫里似乎没有大的变故,街上巡逻的士兵虽然多,神情并不紧张。看来太后并没有出手,或许皇甫觉的意外醒来打乱了她们的部署。
他......不知道现在怎样,亲人要背叛,她也欺骗了他,想必是极痛苦的。
身旁突然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大姐姐,你在找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