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性子那般骄傲,受宠的嫔妃怀了别人的孩子,该是将人挫骨扬灰,抹杀一切痕迹才对。为何执意留着她,甚至还留着那个时时刻刻提醒他耻辱的孩子?
是心痛吧,所以便失了理智。
想起西巡路上王嫣的改变,和那段时间他深夜到她房间必是沐浴之后,胸口某个地方越来越空,风冷冷的向里灌。
望着玲珑碰上来的汤药,唇角扬起淡淡的笑。
他说,给我一个孩子,你和我的孩子。
端起碗时,手还在轻轻发抖,她突然用力一掼,并蒂缠枝莲的小瓷碗咕噜到琴桌旁,乌黑的汤汁浸渍了雪白的地毯。
“娘娘!”玲珑惊呼。
燕脂低垂着眼眸,神色淡漠,混了厌烦,“我乏了,都下去吧。”
主子心情不好,宫里的气氛便有些沉凝,宫女们做事都轻手轻脚。燕脂心灰意懒,一连两天都在太液湖观荷,延禧宫的事未再提半句。连推了两位诰命夫人的求见,燕晚照未时来了。
燕脂将手中的香饵洒向湖面,碧水之中锦鲤摇头晃脑争抢食物,瞅了半晌,一笑,“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把裕王妃带到这儿来吧。”
燕晚照斜带日影而来,燕脂眯眯眼,看到她双目微红,精致的妆容下眉眼憔悴,诧异的一抬眉。将手中最后一把饲饵撒向鱼群,拍拍手说:“这是怎么了?”
燕晚照沉默着敛身行礼,垂首时可见眼睛莹光一闪,“娘娘,可否……退一步说话?”
燕脂将人带上了太液湖上喜雨亭,宫女们鱼贯而入,奉上茶水点心,又流水一般退下。
燕晚照熟练的拿起茶具,开始泡茶。她神情虽有几分恍惚,手势依旧流畅优美,武夷流派的功夫茶,讲究高斟水,低冲茶,手腕微悬,壶口的茶水稳稳一线倾泻下来,茶叶随水浪翻滚,茶汤清静澄澈。
燕脂双手拢在袖中,含笑望着她。
燕晚照慢慢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开口说道:“臣妾从太后宫中过来,太后看上了梅胜芳的小女儿,妾身没答应。”
燕脂动作一滞,梅家的小女儿,梅寻幽吗?勾了勾唇角,“王妃不是很有容人之量吗?”
燕晚照的眸子迷蒙一片,“你也见过梅寻幽,簪花大会她得了十二月花主,家世模样都是一等一的。臣妾不答应,是因为王爷不愿。说来也可笑,成婚至今,裕王府中明里进的暗里塞的,已有十几个。唯独这一个,王爷却是发了好大的火气。”
她成婚不过大半载,太后就想为裕王府再添一位侧妃,丝毫未顾及她的情面,对于裕王府的子嗣表现出了莫大的关注。同为燕家的女儿,太后对她二人的态度近乎天壤之别。这上苑三十六主宫,空了大半,竟然无人理会!
真真可笑,真真让人恨……
她的目光里有太多不让人欢喜的东西,燕脂淡淡说道:“若你不是延安侯府的嫡长女,若你当初看上的不是皇太后亲子,早被沉塘浸笼,也没机会苦楚。种什么因结什么果。若你今天来只想说你王府中事,本宫没兴趣听。”
燕晚照一笑,丝毫不介意,继续说道:“臣妾丝毫不介意王府进几个人,进来几个都是守活寡而已。只有这梅寻幽,是万万不行的——”
她突然凑近了燕脂,眉眼诡异,幽幽说道:“仔细看来,她与娘娘的眉眼确实有几分相似呢。”
她离得太近了,眼底绽放的冷冷的光像乍然投向沸腾油锅的水滴,猛然炸射开来,呼啸着奔向各个角落。
燕脂一惊,心中险兆突生,一手急搡她肩,站将起来,便要高呼——
一块手帕突然从身后捂住了她的唇舌。
浓烈到刺激的迷香让她只来得及恨恨的瞪了一眼燕晚照,便晕了过去。
这样匆忙的一眼,虽然愤恨依旧带着蔑视带着不可思议。
燕晚照缓缓坐回椅子,优雅的浅笑。看着燕脂被人打横抱走,迅速消失在亭上突然现出的地洞。
刻铭铁足铜鼎无声移回原位,燕晚照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罗帕,覆在自己脸上。
陷入昏睡之前,她还在想,她或许真的是疯了。被爱情被自己的丈夫被这重重阴霾之下的皇宫逼疯了。
燕脂醒来时,发现自己以一个很诡异的姿势站着。双手双脚都被束缚着,黑索牢牢的固定在墙壁上,试着挣脱几下,意识虽然清醒,手脚却依旧软弱无力。
最大限度的扭动脑袋,勉强看清了所处的环境。一丈见方的小密室,一床两椅。光线很昏暗,只在墙角燃着一支蜡烛。
珐琅彩瓷绘凤纹的小烛台!
燕脂心中叹了一口气,似乎是某个权贵之家的密室,燕晚照究竟将自己卖给了谁?
回头之时,便看见正前方墙壁上有一方透明的小孔。她被缚的诡异的站姿似乎正对着这个小孔。小孔旁边赫然还有一根微微突起的铁管。
只怔了一怔,便把目光凑了上去。
灯火如昼,灯下美人如玉。
美人青丝如瀑,臂挽轻纱,后背到腰部曲线完美的转折,可堪一握。那上面,正横着一条男子的臂膀。
她倚在男子的怀里,手摸着男子的脸庞,那男子款款的笑着。
眼墨如玉,眼线斜斜上挑,fēng_liú肆意,便是她枕边日夜相对的良人!
唇角微微扬起,移眼过来时便有这样的猜测。逼她看的,无非是最伤她心的。一边看,一边笑,银牙却在格格打颤。
弱水三千,吾只取一瓢。
她们不在我心上,你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