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鲜花开得一日盛过一日,满宫里都被花香熏染着,云惠命人端了银丝面上来,笑嘻嘻道:“娘娘芳辰,得先吃一碗长寿面才行!”
顾行珮不疾不徐地净了手,环视一遍宫里的布置,看向云惠:“都准备好了?”
云惠会心一笑,颇为自得:“奴婢亲自管着的,岂能有差池?娘娘只管安心用早膳吧!”
顾行珮听了,微微一笑,也不再言。等吃完银丝面,不多一会儿便到了辰时初刻,外面的小宫女跑来通传:“禀娘娘,长乐宫徐美人已经到了。”
徐孟娣虽是武官之女,却是一副娇弱之姿,且向来不与宫嫔多相往来,故而尽管长乐宫与景福宫比邻而落,两宫的主人却从未到对方宫里拜访过。顾行珮今日才第一次见到徐孟娣的模样,见她身量娇小,肤色白腻,头上插的几支累丝嵌宝的步摇和钗子虽然尺寸、式样都合规矩,并非大得出奇,却也像是泰山压顶一般,拖累得她头都抬不起来了似的,心里竟生出几分怜爱,忙止住了她见礼,又命人扶着徐孟娣落了座,才和气道:“妹妹与我比邻而居,这样一个妙人儿在旁,我竟今日才得一见,真是我没福了!”
徐孟娣连连摆手,仍觉不够,又离座屈身行了礼,才不安道:“今日婕妤娘娘芳诞,妾身却令娘娘说出这般言语——神灵在上,自然会保佑婕妤娘娘福泽深厚,只是妾身之罪又深几许了。”
顾行珮见她情意真切,又念及宫中处境,不免感动,遂亲手将她扶到座上,道:“妹妹快别拘礼,口不择言本是我的错处,倒连累妹妹受了惊吓,若再这样拘束,可真是折了我的福了!”
徐孟娣正欲再言,门外却有语声传来,仿佛带着盈盈笑意:“还说我们来得早呢,原来前头早有人了!”
顾行珮抬眼望时,方灵舒与郭明嫣俱已走进殿门,便连忙下座相迎:“两位姐姐快上座。”
徐孟娣见她们都落了座,才细声细气道:“妾身怕来早了打搅婕妤,在宫里磨蹭了半天,也才刚到,几位娘娘来得正是时候呢。”
正在说话间,苏凰已奉了茶来,给座上几人都斟上。郭明嫣端起茶杯深嗅一口,把脸略略偏向徐孟娣,微笑道:“许久没见你,倒觉着你越发瘦了些,头晕的毛病可见好了吗?”
顾行珮这才又仔细打量她一番,果见她面色虽白却有病态,两颊上敷的胭脂也浮在上面,呼吸也是又急又短,哪怕唇上点了桃花般的淡红,终究掩不住底子里的气血亏虚。方关切道:“妹妹身子弱,可请太医诊治过?你还年轻,须得好好将养,日后也好为皇家诞育子嗣啊!”
“多谢娘娘关怀。”徐孟娣神色黯然,落寞道:“太医看过也是无用,左不过是开了方子让人每日熬着归脾汤在宫里。从在家时起,这药喝了总有五六年了,早也喝、晚也喝,病却从未见好,因着这个,太医也都说……妾身底子太薄,哪怕是怀上了孩子也保不长久,怕是没那个福气为陛下诞育子嗣了。”
天边的云层里透出金晃晃的阳光来,一缕缕洒到殿前,和着殿里焚着的静谧木犀香味道,众人一时的默默无语竟成了压抑的阒寂。孩子永远是皇城里最难以言说的话题,若众人都有,那么为了储君之位,兄弟睨于墙自然不能避免;若人有我无,心中酸楚更甚,似烈火焦灼;若像眼前这般,无一人为人母,那么一旦触及无法诞育这样的伤心事,便只有几句淡淡的劝慰,随之而来的默然沉寂,恰似兔死狐亦悲。
幸而死寂只僵持了片刻,门外宫女便来报:“禀各位娘娘,永和宫宝林来了。”
等见过礼,苏凰照例去上茶,茶香四溢,清气扑面,然而她还是闻到了一缕再熟悉不过的幽香,如他乡遇故知,立时让人酸了鼻子,红了眼眶。她将茶盘递给沏茶的宫女,垂头站到一旁,静静地听南春言语:“妾身卑贱,没有拿得出手的好礼来给婕妤娘娘贺一贺,唯有这小巧一盒,虽不甚珍贵,倒也能聊表妾身心意。”
内屋里早已堆着其他嫔妃的贺礼,徐美人的紫檀座纯白和田玉送子观音像,方充仪的羊脂白玉仙桃摆件,郭充容的喜上眉梢纹端砚及竹雕留青山水纹笔筒,任何一样都比南春手上这个乌黑粗陋的盒子华美精致。顾行珮原本也没打算收南春的贺仪,见她说得自信满满,倒有了些兴趣:“这盒子里是什么?”
南春让身边的宫女把木盒呈交给顾行珮,恭敬道:“妾身听闻婕妤娘娘喜欢玉兰,景福宫也是成片的玉兰树,只是现在早已过了玉兰花开的时节,那种幽静的香味也难以寻得了。妾身请人做了一盒香膏,虽然不是十成相像,但韵味还是得了几分,便斗胆拿来博娘娘一笑。”
顾行珮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下去,强撑着应付了几句便让人拿进去好好收着。几人聚在一块儿说了半日话,徐孟娣头晕的毛病发作,便先告辞回去,虽然已将近用午膳,但众人都知道她的病向来受不得劳累吵闹,也就不多留,只嘱咐了她身边的宫女仔细照顾。
不多时,云惠吩咐了去厨房问话的人回来,午膳便开始着手布置了。席间珍珠酪玫瑰酒,一群年轻的女人在一起,总是要热闹一番,顾行珮又是早具才名,行酒令、接花诗自然免不了的。顾行珮与郭明嫣满腹诗书,接诗不在话下,就连南春早年也跟着苏凰看过一些名家,也勉强应付得过去,只苦了方灵舒,虽出身高贵,却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