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凰被领到诏狱时,李昭炽已经等候多时了。诏狱是由皇帝亲自掌管的,平时用得并不多,但囚室之严密远甚于一般监狱,不仅地点隐秘,看守众多,更在于每一间囚室都由三寸厚的石块砌就,却连一扇窗户也无,只留一点门缝作为透气之用,只要是被关进此处的犯人,终日不见阳光,更无法得知昼夜时辰,且每间囚室只关押一名犯人,身处囚室,听不见外部的任何声音,在这样极度的黑暗与死寂之中,许多人甚至不用上刑场,一旬之后便自会疯癫或死去。
苏凰跟着羽卫在迷宫一般的诏狱里绕了好一会儿,才到了审问的地方。李昭炽似笑非笑地坐在正位上,一遍又一遍地扫视着底下跪着的三个人,他手里捏着一封信,笑起来:“镇国公主?魏王果然大方!我景国的媳妇若成了魏国的镇国公主,倒也是一桩美事,难为魏王有如此心胸!”
李昭烨道:“湘儿绝不会勾连魏国的,一定是你污蔑她!你说,这个所谓的刺客和通敌的信是不是你自己安排的?我知道你一早就想要杀了我,我不怕死,你现在就来杀我呀!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太后不会原谅你,百姓也都会唾弃你,这王位终归要落入别人手中,我在天上等着这一天!”
“哈哈哈哈……”李昭炽像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看向李昭烨:“太后?百姓?你以为太后真的在安享晚年吗?你们当日如何折磨朕的母妃,朕自然要加倍让你们偿还!朕是天下之主,何须一个阶下囚的原谅?你以为百姓会为你的死流一滴眼泪?不,他们会拍手称快,会称颂朕是一个为了子民安危而忍痛处死亲兄的明君!”他瞥一眼李昭烨,不屑道:“你若是想死,早在退位时就该自尽,为何又苟延残喘到现在?”
李昭烨瞪红了眼睛:“你竟敢不敬太后?她是父皇的嫡妻!”
李昭炽看他一眼,冷笑道:“嫡妻?你的嫡妻又在何处?”他瞥一眼叶纯湘,“哦,我倒忘了,嫂嫂的下落只怕还是公主最清楚,是不是?”
“不!皇后是私自离宫为人所杀,与湘儿无关,与湘儿无关!”李昭烨连声喊道:“湘儿生性最是纯善,不会做恶事!”
“纯善?”李昭炽笑而不语,只一挥手令人把魏国刺客架到了旁边的刑房里。过了一会儿,一个莽汉出来低声禀报了几句,李昭炽才又出声:“你的美人儿自然是纯善的,只可惜了许国公与段将军,失女失子,白发人送黑发人。”说罢,向一旁的莽汉道:“贵客既然招待好了,便送出来吧。”
片刻,魏国人便被拖了出来,连苏凰亦觉得惊恐:只是一盏茶的功夫,甚至连一声叫喊也没有听见,眼前的人便已经支离破碎,血肉模糊,在他匍匐爬行过后的地面上留下红黑的血迹。
李昭炽扬了扬手中的信,道:“暗通敌国,如何定罪?”
一直沉默不语的叶纯湘忽然开口:“我认罪,但求你给昭烨一条生路。”她的面容沉静安详,丝毫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她一句一句道来,像娓娓诉说动人的故事,“所有事情都是我一人做的,昭烨并不知情,请你现在便放他离开。”
李昭烨转身紧紧抱住她:“湘儿,我绝不会丢下你独自离开,这世间,我只有你了。”
叶纯湘泪流满面:“我做的事情太肮脏,我不愿被你知道我的手沾满鲜血!是我派人将许皇后掳出宫杀死,是我偷偷毒死了你的唯一一个皇子,是我假传圣旨让段瑾撤兵致使他被毒箭射中,甚至你被推下皇位,也是因我而起……”她拼命靠住他,声音渐渐消失:“我欠你太多,只有一条命可以还你……”
李昭烨前所未有地镇静,似乎是因为有了必死的心,所以无所畏惧。他抱着叶纯湘的尸体,好好地给她整理了额前凌乱的发丝,随后安稳躺下,随美人的魂灵而去了。
三个人的死在世间没有激起一丝波澜,野外荒坡上一个胡乱挖的大坑盛放了三具尸体,没有人祭拜,没有人悲伤——人间不缺孤魂野鬼。苏凰还处在伤痛中不可自拔,她一直渴望着找到害死段瑾的凶手,可段瑾的死因那样猝不及防地砸到她面前,她却毫无招架之力。
她回到兽苑中的屋子里,迫不及待地翻开许久未打开的包裹,她一件件轻轻抚摸着,画轴,玉笛,发钗,明明是一件件冰凉的物件,她却好似能感知那个人手心的温度。画轴缓缓打开,段瑾的样子也慢慢清晰,那是一个俊逸出尘的佳公子,苏凰的视线逐渐被泪水模糊,朦胧中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幽寂的山谷,她拿起桐花钗插入发髻里,又拿起玉笛吹起心中熟悉的曲子,她闭上眼睛,山谷里的一切便都浮现出来:清澈见底的泉流,簌簌作响的树叶,被风荡出一圈圈涟漪的荷塘,满地落下的辛夷花,溅出汁液的鲜嫩青草,还有与自己偕手相望的珣郎。
李昭炽静静地在门口站着,看苏凰纤瘦的背影渐渐弯下去,听她清婉的笛声渐渐变成不成调子的呜咽,他死死抠住门框,忍了又忍,终于还是走了进去,从身后把她轻轻拥住。
苏凰身体一紧,随即挣脱出去,尴尬道:“陛下怎么来了?”
李昭炽吞下到了嘴边的话,若无其事道:“段瑾的死因——你要不要给段府送信?我让赵吉去办。”
苏凰已擦掉了眼泪,丝毫看不出异样,她福一福身,道:“珣郎为国而死,这是陛下的政事,理应由陛下决定,奴婢无权插手。”
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