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府尹地位其实颇为显赫。
府尹高出寻常知府衙门两阶,便为正三品的朝廷大员,即便是地方总督也不能管理到顺天府尹。
不过对于京城官员来说,倒也并不怕这位府尹大人。却也还是因为京城高官实在太多,剩下六科廊的言官们虽说都是七品小官,但却连内阁首辅高拱都不敢招惹。
今日与往日并无什么大的区别,顺天府尹钱大人早朝回来之后,便待在衙门书房闲坐,等待有事在去处理。
只是京城这几年也着实安生,加之又有锦衣卫这些的维护着京城安定,倒是让他这个顺天府尹清闲的太多,除却每年收税时忙一些外,平日里大都是在衙门书房闲坐。
翻动着手中书卷,着实有些厌倦,便打算出门走走,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声音:“老爷……含烟楼的李账房求见……”
“一个小小的账房都想见老夫?”钱大人平日里倒也温和,在京城商户以及百姓心中,还算是一个较为亲和的官员。
只是今日心中着实有些烦闷,大抵是因为家中那只母老虎又要买首饰,又要胭脂水粉,而手头上那丁点的俸禄根本不够。
又或者是这炎炎夏日,自己家中却连个冰房都搞不起,而据说江西巡抚韩大人家中已然修了三间冰房,却还都是十分精致的。
京城似龙潭虎穴,钱大人并不能将事情做的太过,一来为了更好的升迁,二来却也还是为了那微薄的俸禄,千里做官只为钱,似乎并不过分。
在京城的确升迁容易,远在京城之外的那些同僚们皆都羡慕他能亲近皇帝,且身为顺天府尹这显赫地位,着实让人嫉妒。
只是身在此位的钱大人却更加羡慕山高皇帝远的那些官员,他并无多么大的人生抱负,只要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一生,旁的在多些银子以供花销便足矣。
只是便因为这份恬淡,让他一路顺风顺水,便走到今天这位置,着实有些无奈。
今日又有诸般琐事,所以倒还是发了些小脾气,但很快便恢复如常,沉吟一阵,他才想到那位李账房并非是寻常的酒楼账房先生。
或许李权此人着实普通,但含烟楼终究还是不普通的,即便楼中已然没有了柳含烟,但某人当年便是在这楼中一鸣惊人,至今影响却还在。
钱大人并不惊叹沈无言的文韬武略,在他眼中沈无言文才诗才都是狗屁,什么王世贞李攀龙却又与他何干,他只知道安安稳稳的混到致士便是王道。
如若想要这般,就必须要广交好友,上至内阁大学士,下至御史给事中这些言官,总之一切奉行无为,便是最好的作为。
大抵京城这般的官员还有许多,或许更多的还不如钱大人有上进心,毕竟他还爱钱,虽说谨慎了些,至今也没有很多银子,心中始终还是有说念想的。
钱大人其实是见过沈无言的,他知晓这位沈先生在京城前些年挥金如土,一日之内将几十万两银子丢给了六部,着实是个大方之人。
他甚至怀疑,沈无言如今的官职便是花钱从皇帝那买来的,虽说官位不大,但却也有诸般油水,想必也捞得了不少好处。
但这些都是后话,今日这位李权来找自己,想来便是为了含烟楼的事,京城这些酒楼茶楼多半都有背景,但不是六部部堂大人们,便是内阁大学士。
虽说顺天府尹也不是一个小官,甚至很多情形之下,京城事物都要经过他来做的,但这些商贾们面上交好,实质上给的好处实在不多。
不过有终究比没有好的多,他猜测李权今日来此也是为此,所以他还算是心动的,若是能通过李权能与沈无言牵上某些关系,也是一件美事。
简单整理着装之后,钱大人便吩咐李权在偏厅等候,他又将李权晾了一阵,才过去。以钱大人的说法,这便叫欲擒故纵。
只是走到偏厅之后,看到李权一副沉重之态,顿觉有些失望,又看着对方左右并无所带礼品,心中失望之感更强了几分。
只是素来便掌握那份笑容,所以脸上始终都挂着笑容,微笑道:“李先生……不知今日来衙门有何事?”
李权虽说只是举人,但年岁又要比钱大人长一些,叫先生却也是说的过去的,不过李权依旧恭敬还礼,也算是礼数使然,他道:“见过钱大人……”
钱大人满意的点点头,接着才坐下,道:“李先生不比多礼……”
李权微微点头,接着在钱大人示意之下坐下,接着才道:“一直想来拜见钱大人……只是也实在太忙,今日终于抽出时间过来……”
钱大人淡淡一笑,旋即才道:“李先生有事但说无妨……”
言语之中其实是不满的,但语气又十分温和,却让李权也有些意外,不由暗叹这位钱大人果然是官场中的老人,有些本事。
未等李权说话,钱大人忽然又道:“士人素来贱商贾……但太祖皇帝当时便称工商皆本……本官倒是觉得李先生弃文从商,着实有气度。”
钱大人所说却也是属实,李权本是举人,按理说还是有做官的资格的,虽说前景不甚明朗,总归要好过从商。
此时钱大人这般言语虽说只是随意提起,却也让李权想起了另外一人。
那年来京城,得知落榜后便心灰意冷,便将剩下的所有银子挥掷在含烟楼之内,却遇到了那书生,简单谈话之后,他便鬼迷心窍的留在了那酒楼之内。
如今想来却也有一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