醇济老王府……这又与关家伯母有甚么瓜葛?梅孝奕微微蹙了蹙眉,见家丁已把马车赶来,便打了一拱,撩开袍摆跨上车辕。
“呵呵,晚生谢过大人提点,告辞。”
“哪里哪里,梅世侄年轻有为,后生可畏啊,哈哈哈。”
人前场面话还是要装。
一面黑亮缎布帘子垂下,车厢内光影忽明忽暗,主仆二人各自沉思,沿青石长街方向回去。
“大少爷,真要去京城挖子青婶的老故事,咱就算和秀荷奶奶正式结仇了。”汉生忍了忍没忍住,嗫嚅地试探道。
梅孝奕不应,默了良久,只幽幽道一声:“不去京城……莫非就能与她安好嚒?二叔和三弟还困在狱中出不来。”
言下之意,这仇是不结也要结了。汉生便猜他应该是已把从前少年时的心意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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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晴好,风轻云淡,正是晌午时分,青石长街上路人熙熙攘攘,好不热闹。怡春院红门大开,姑娘们打扮得花枝招展,懒懒倚在二楼三楼栏杆上招揽过客——
“嗤嗤嗤~~快瞧瞧那推车的小子,又没人亲他,脸比杂戏团的猴子屁股还红。”
“哟,老爷您怎的装作不理人家?一日夫妻百日恩,昨儿才与人家好过,被窝还热着呐,这就不认识啦。”
……
那红门里头春花姹紫嫣红,胭脂香粉勾得人走不动路。若妻子正在旁边,掐男人一把赶紧拖着走掉,楼上的女人便捂着帕子吃吃嘲弄。风尘中人总瞧不上贤良淑德,殊不知在许久前的某个纯澈时光里,自己也曾对那世间平凡的相夫教子有个憧憬。
“迂——”刘伯扯紧缰绳,马车在怡春院门前停下。
秀荷叫阿檀扶自己下去,关长河也要跟下来,秀荷叫他不要下,说好了就听着,不然怎么试她之前说的是真心还是放屁。
揩着帕子碎步走到阶前,冲门边斜倚的姐儿招呼一声:“帮我把小凤仙叫出来。”
一堆女人在二楼嗑瓜子,纷纷戏谑打量秀荷,认出是红姨的干闺女,都熟识,便嘻笑着冲窗内嚷嚷道:“凤仙,小凤仙,你家小姑子来找人啦。”
“呸,快给我闭上你那张烂嘴!你才有小姑子,老娘早就和姓庚的断了,那林家大少爷只有大姑子,哪来的小……”小凤仙花枝妖娆地走出来,人还未至,先闻声。只见二十出头年纪,杏仁眼儿红嘴唇,身段丰腴有致,倒是颇有一番烈辣的味道。
走到廊前往下一觑,看见是秀荷挺着个圆鼓鼓的肚子站在台阶旁,便尴尬地咧了咧嘴角,收住声。
林家大少爷就是梅家三姑姑嫁去的那家大房嫡子,上面生了三个姐姐才得一个他。林家早前故意把青红酒酵酸退货,还把阿爹打得落下病根,没想到这表子竟然还敢和那狗-日的大少爷相好!关长河在马车里听得冒火,秀荷给阿檀使了个眼色,叫阿檀回马车里去,看着大舅爷。阿檀脑袋缺根筋,蛮力却大,重重点一下脑袋,如临大敌一般上去了。
秀荷揩着帕子,仰头淡淡一笑:“你就是小凤仙吧?我暂时也不是谁的小姑子,我只是来告诉你,你早先说我哥哥不管残了废了,只要给你一对儿金子,你就死心塌和他回去过。今天他在家里忙,过不来,我把首饰给你带过来了,你收拾收拾随我走吧。”
秀荷把庚武给自己的一对定亲首饰拿出来,打开精致的红绒绣花小盖,叫小凤仙看。
晌午日头渐盛,那赤金的首饰在阳光下闪烁耀眼光芒。
“天呀,啧啧,还真是足金!”
“瞧这款式,该是在堇州府第一首饰庄定制的,那里的师傅光手工钱就能抵咱两个月花哨!”姐妹们讶然惊呼。
小凤仙愣怔不语,心眼儿对首饰勾馋,咬着嘴唇纠结了老半天,到底舍不下这烟花粉墨逍遥自在的好日子。
默了默,便慵懒地在栏杆上撅臀一坐:“唷,一对首饰就想把我买回去,伺候那瘫子一辈子?亏你也想得出来。你家如今虽说有钱了,但那钱也是你男人庚武赚的,轮不到他一个烧瓷的头上。他就一粗做的汉子,也就床上那点儿功夫了得,能有几样真本事?如今人都废了,老娘还指望他什么快活?不去。”
到底和关长河好了这么多年,自己说着,心也虚,不等别人笑起,便先自嗤嗤地嘲弄起来。
秀荷回头看一眼,看见身后车帘子隐隐晃动,晓得哥哥已经在忍耐的极限了,但这还不够,便狠狠心又浇了桶油:“话可是你自己先前说过的,我哥哥腿瘫没瘫先不管,人到底为了你把命豁出去这么几回。眼瞅着过了年都已二十四,因为你,至今一门亲事也没成。你就算不肯和他过,随我回去看他一眼总是应该。就算要断,好赖当面把话说清楚。”
“关秀荷呀关秀荷,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你自己早先嫁了梅大少爷,不肯伺候那半瘫子,新婚大晚上逃婚出去。现在倒好,拖我下水了。他关长河要是能有庚武半分能耐,我也愿意没成亲就给他怀肚子。他能嚒?他不能。不就是一对金首饰嚜,搁他头上,得用命去拼;搁人林大少爷,掏掏荷包就有了,多大个事。说到底老娘就是看不上他,你自己回去告诉他,叫他死了那份心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