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子,梨子,雷芳给丫头取名真是别具一格。i
与她相比,姨母给丫头取名子就显得诗情画意得多,问竹,秀竹什么的,似乎沾上了个竹字,就风雅起来了。
枣子和梨子很快回来,枣子空着手,梨子倒是捧着两本旧书。
枣子说:“姑娘,庄主不在,我也不能进书房去找。”
梨子把书递过来:“这是大姑娘给的,她那里也没多少旧书,这两本送给齐姑娘。”
我翻了一下,两本书都是消遣的杂书,一本鸡零狗碎什么都有,一本大约是才子佳人的故事,名字叫彩云记。
雷芳有些过意不去:“爷爷那里应该还有,明天我去给你找。”
“不用啦,明天师公就带我走了。”
“走?”雷芳差点又跳起来,梨子忙按住她:“姑娘别急,有话慢慢说。”
“为什么要走?怎么这么快?要回去了吗?”
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雷芳拉着我的手,又攥得我手腕生疼:“多留几天吧,我带你好好玩玩儿,我们这里可好玩了!”
我也想多留几天,可惜师公那个人做的决定没得商量。
雷芳的神情渐渐由焦急变得沮丧,一下一下的扯着账钩上的流苏,把那整齐精致的穗子扯得参差不齐。
梨子在一旁劝她:“姑娘不用难过,以后又不是见不着了。齐姑娘肯定还会来的,姑娘也可以去看她。”
雷芳就是不吭声,一直到我出门。
我本来想,我们还有机会告别。
但是第二天师公天不亮时就把我叫起来上路,我和雷芳没来得及说再会。
马儿跑了起来,我转头看。
雷家庄越来越小,越来越远,转瞬间就被抛得彻底不见。
我觉得心里有点忐忑,伸手按了一下胸口,那本册子安安稳稳的被揣在怀里头。
我心里觉得稍微踏实了一点。
“师公,我们以后还会来吗?”
他没有回答。
我们经过许多地方,我不知道我们已经离家有多远,出门的新鲜感已经褪去,我心中只剩下了忐忑和彷徨。怀中那本册子是一个不能宣诸于口的秘密,象一根刺。不,象是一块烙铁,我无法专注精神于旁的事情,时常走神。
师公训斥过我几次,因为我这些天一样新的幻术都没有学会。
“你若再三心二意,下次可没机会再出来。”
我默默的垂下头不吭。
“走吧。”
快黄昏的时候我们进了一个小镇,这里是典型的南方小镇,人们说话的声音软而脆,说得快了象唱歌一样,很好听——就是听不清也听不懂。有人撑着船从桥下过去,船尾拖出长长的余波。女人们在河边洗衣裳,棒槌捶着衣裳嘭嘭的响,声音传得很远。
我专注地看着那几个河边的女人,她们穿着紧绷绷的衫子,下面的裙子很阔,捏着许多褶。有一个女人把衣裳拧好,把棒槌也收进盆里,站起来转身朝上走,裙脚划了个圆弧。
我们这些天一路走来,现在的女人们都是这样穿的。大概这是现下最时兴的装束打扮。
师公哼了一声,我才发觉自己站在那儿又恍神了,急忙追着他向前走。
我们在一家临河的小客栈住下,店老板讲得话半土半白,说得慢了也能听得懂,老板的婆娘生得黑瘦,点了草来替我们熏屋子。那烟不算呛,有一股青糊糊的味儿。
“屋子近水,蚊子多了些,熏过就好了。”
她也穿着和外面女人们一样的裙子,师公喜静,她唠叨她的,师公已经推门出去了。我倒了杯茶喝,茶叶很劣,但是这里的水感觉又轻又甜。
“小姑娘,你爹爹去了哪儿?你们晚上要不要在店里吃?”
她说得话我得想一想才能明白什么意思。
我瞅瞅她,师公去哪儿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一定没走远。
我也没和老板娘解释我们不是父女关系,严格来说,我们算是祖孙,中间差着白宛夫人那辈儿呢。对了,我倒没打听过师公他今年有多大年纪了。修行的人老得慢,雷庄主也是做了爷爷的人,看起来也就四十上下的样儿,要不是留着胡子,没准儿还更显得年轻。师公看起来绝对不到三十,可谁知道他真正年纪有多老了。
她见我老盯着她的裙子,把手里烧尽的草从窗子就丢出去,扯扯裙子说:“好看吧?”
“我就是没见过这样的……我觉得,裙子应该……”我比划了一下。老板娘愣了下,笑了:“小姑娘你们从哪儿来的?你说的那种裙子是我外婆年轻那时候穿的呢,现在哪有人穿那样的。”
“真的?”
“我可在她柜子里见过的。”
我挠挠头。
刚才脑子里面忽然就浮现出来那样的衣裙式样,和现在这种阔边的大圆细褶裙完全不一样。
天已经黑了,师公没有回来,老板娘给我端了一碗面条,还有一盏油捻灯,我稀里呼噜往嘴里扒面条儿,窗子底下有人用方言喊话,店老板出去答话,我探头朝外看,撑船的人从船头搬了一筐菜下来,还有用绳串的几条鱼。
我就着油灯的光,把怀里的那本册子取出来。
这些天我已经把上头的字都读烂记熟了,一闭上眼就是册子的书页,我甚至连哪个字哪个词在第几页,还有书页泛黄的样子,边角压出来的摺子,都记得一清二楚。
这册子的陈旧,还有老板娘所说的裙子……
我望着跳动的烛焰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