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净了,老太太的陪房单荣家的道:“这三房闹得实在不像,三爷这官怎么当的,连自个屋里人都挟制不了”。
贾老太太一辈子没个一儿半女的,这五个儿子都不是亲生,也就没个薄厚,要说亲近点的是贾家二爷,不管怎么说还有另一层,侄女婿,所以这贾家的生意由二爷夫妻把着。
老太太半阖着眼,懒声道:“三爷什么都好,对我这嫡母也知孝敬,只这一件,在女人身上犯糊涂,头些年把个佟姨娘宠上了天,三太太为这事,没少怄气,见天来我这告状,可你也知三爷不是我生的,也就面上情,说深浅了都不是”。
单家的道:“这三二年好容易才冷了,原指望这回三房消停了,这起子屋里人还不省事,够三太太不省心的”。
老太太眯着眼,若有所思,好半天道:“这佟姨娘变了,举止沉稳了不少,看来是活明白了”。
单荣家叹声道:“若早这样不就没事了,三太太那年若不是因这佟姨娘,哥儿也不能……”,说到这没往下说。
又把听闻来的话嚼舌道:“听说三爷自打有了这两个标致的屋里人,就把这佟姨娘不理不睬,佟姨娘背地里不知闹了多少回,惹得三爷更加厌烦,索性连她屋里都不去了”。
老太太鼻孔里哼了声,轻嗤道:“这男人三分钟的长性,见了年轻貌美的那有什么定力”。
单家的怕老太太想起老爷在时不舒心的事,心里不痛快,贾老爷当年纳了几房妾不说,也放着好几个屋里人,算下来足有□个。
忙陪着小心道:“几个爷算好的,老太太是有福之人”。
老太太道:“贾家虽不大富大贵,可也不缺吃少穿,要说有什么不遂心的,一大家子里我最担心是这大房和三房,大爷是个泥人,屋里事通不管,大媳妇又左性,耀哥是好的,可惜……”。
老太太喘口气,絮絮又道:“还有四爷,放了外任,说话就去临江府,四媳妇又怀上了,不能随任上,就是屋里通房叫银姐的,打小跟着四媳妇,四媳妇也离不开她,我前儿和她说了,在给四爷收个通房,不苟那个丫鬟,随身去侍候,可我瞧着四媳妇好像不大乐意,我也就不多说了,说多了,惹人厌烦,我又不是她正经婆婆……”
单家的道:“女人总是心眼小,四爷俩口子素日恩爱,四爷是个正经人,不在女人身上下功夫。”
老太太摇摇头,道:“夫妻总不在一块,情分就淡了,身边在有那善解人意的可人,家里的糟糠早忘脑后了。”
单家的道:“老太太说的是这个理。”
老太太稍顿,又道:“还有五爷的亲事,他屋里那俩丫头镇日,跟个妖精似的,没的带坏了五爷,等忙完了四爷上任,就张罗起五爷的婚事”。
单家的道:“府里这些事都在老太太心里装着。”
贾老太太皱纹舒展,慢悠悠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如今虽是老了,也一半是装糊涂”。
单家的讨好地道:“您老可不糊涂,比谁都心里有数,只是懒得操那份心罢了”。
老太太说着说着,声儿渐弱了,单荣家的一看,竟歪着迷糊着了,取过一方毯子给老太太盖在身上。
贾府三房离老太太的住的屋子不远,主母王氏从后门出去,一箭地,转个弯便到了。
三太太一回房,丫鬟仆妇便服侍宽衣,脱了绣鞋上炕,贴身丫鬟夏晴拿起茶焐子里暖着的茶壶,用青玉莲纹茶盅斟上茶,小心地端给太太,下人瞧出太太今儿心里不顺畅,都噤声,大气不敢出。
王氏黑着脸,才受了妯娌闷气,更把佟姨娘恨起来,这时,一个媳妇进来,伏在王氏耳边说了几句话,王氏嘴角向下耷拉,鼻子里出口冷气,道:“就说我答应了佟姨娘后个家去”。
那媳妇唯唯下去。
此刻,才打春,气温舒爽,步步锦窗扇半支开,不时飘进和煦的暖风,王氏不知是走得还是……心里有些燥热。
吴善保家的使了个眼色,丫鬟仆妇鸦雀无声悄悄退出去了,陪房吴善保家的却没走,知道太太有话说,走去轻轻掩了槅扇门。
王氏一只手臂柱在黄花梨炕桌上,呷了口茶水,重重出口气,道:“那院的她娘家哥哥来说后个接他妹妹家去,她娘大寿”。
说着,身子往炕头挪动,吴善保家的忙从炕里拿过蟹壳青掐牙彩绣织锦缎抱枕,放在王氏身后靠着。
王氏眉心微皱,道:“又要破费些银两,在怎么样,贾府的体面还是要顾的,你从三房账上支二十两银子,翻腾库里不用的绸缎料子找两匹,给那院送去,就说我一点心意”。
说罢,透过窗棂朝佟姨娘住的西跨院瞅了一眼,眼底一片寒光。
吴善保家的看太太潮热,面上油亮,就拿起桌子上的美人纨扇给太太轻轻扇着,奉承道:“太太行事就是大方,府里谁人不夸。”
王氏面色稍霁,无奈道:“也是为着你爷的面上好看,莫让人说了闲话,东西我倒是无甚不舍,只给她心里总觉得别扭,想起当年她做得那些事,就有气”。
吴善保家的赔笑压低声儿道:“有两个绝色的通房比着,那屋的消停多了”
王氏脸上有了点笑模样,道:“多亏听了你的,我才下狠买了个妾,又给你爷收了通房”
吴善保家的用扇子挡了下嘴,轻笑道:“爷这一冷,那屋的就熬不住了,不顾前后,让太太拿了错处,彻底失了爷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