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刘琦从八月开始在荆州全境推行南阳新政以来,兄弟二人这还是头一次相见。
刘琮是在十月中旬便回到襄阳的,而刘琦昨日才从长沙郡返回。
荆州九郡,若是论人口的话,南阳第一,据杜袭最近的统计有四十多万户,近三百万人口。而仅次于南阳的便是长沙郡,有一百多万人。当然南阳除了本身人口众多之外,也与这些年陆续又有大量流民涌入,包括刘琮两次兵围许都,从豫州迁移了大量户口有关。
此次推行新政,长沙郡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所以刘琦坐镇长沙,亲自推行,结果却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或者说,是他之前所未曾预想过的阻力。
原因很多。长沙郡与南阳郡相似,也是很多流民迁居所在。那些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百姓,对于战争已经深恶痛绝了,南阳是荆州门户,想来是免不了要遭受兵灾的,所以有些能力的人便举家迁往长沙。毕竟在他们看来,长沙乃是荆州腹地,相对来说要更加安全。这其中不乏外地来避难的名士,更多的,则是数十口乃至数百口的大族。
毕竟在这个时代,人多抱团,才能更好的生存下去。
去年张羡造反虽然很快平定,并未对长沙郡造成很大破坏,但总归是有些影响。然而这还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长沙郡世家不多,但豪强不少。自张羡死后,这些豪强虽然不曾明着造反,但暗地里使坏是少不了的。刘琦到临湘之后才发现,这些豪强大族彼此联络,暗中纠合,不但使得自己政令不出临湘,即便是派往各县的下属,也无法推动新政的落实。
刘琦性情宅厚,行事宽仁,对上这些蛮横狡诈、根基深厚的豪强大族,自然没什么好办法。得知刘琮大破孙策,返回襄阳之后,刘琦本还想着再想想办法,结果派兵强行去清查人口,差点激起民变,酿成大祸,不得不赶回襄阳向刘琮求援。
“民变?谁告诉你的?”刘琮冷笑道,这件事吴宽之前有过密报,长沙郡那边的情况很复杂,并非如刘琦所言这么简单。
见刘琦有些疑惑,刘琮便接着说道:“兄长有所不知,那是郡兵将领与豪强勾结,故意做了场戏让你看罢了。”
“岂有此理!”刘琦脸色涨红,觉得自己被深深的侮辱了。难怪那些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乖乖的,想来是把自己当成傻子摆布……
刘琮叹了口气,对刘琦说道:“兄长乃是君子,君子可欺之以方。为了推行新政之事,我当初在南阳可是砍得人头滚滚。为这个,没少被人扎木偶呢。”
“巫术?”刘琦大惊失色,气咻咻地道:“这些人竟然如此恶毒?”
这年头行巫术最为人所痛恨,不过刘琮却毫不在意,笑着摆手道:“在他们眼中,我才是最恶毒的人呢。”
刘琦想到临湘城中很多官员对自己阳奉阴违,敷衍塞责,不由叹道:“是啊,为兄想不明白,为什么新政是好事,却有这么多人反对?”
“任何事情都有正反两面。”刘琮见缝插针地给大哥上起了朴素的哲学课:“彼之蜜糖,我之砒霜。新政在兄长看来是好事,可在那些因此而损失了利益的人眼里,自然就是坏事了。”
这个道理刘琦自然也是明白的,只是他缺少那种敢为天下先的魄力和勇气,还有相应的强硬手段,狠辣心肠。想起刘琮去迎击孙策前自己信誓旦旦的说过要一力承担,让刘琮放心,现在却闹的焦头烂额,不得不向他求援请教。
“大哥去年在各郡游历,应该知道哪些人反对新政,哪些人赞成新政吧?”刘琮翻出那几卷《南阳补遗》,对刘琦说道:“编订户籍、厘清人口,乃是一切施政之根本,之后的赋税改革也好,土地分配也好,都是以此为依据。那些豪强私纳人口,以为部曲,盘剥之重且不说,对于官府来说便损失了赋税根源。如此一来,何谈富民强兵?这些人是在挖荆州的墙角啊!所以对付他们,必须施以雷霆手段,方能震慑人心,稳定局面。”
“难道只能出兵剿灭这些豪强?”刘琦犹豫道:“如此一来,恐怕真的会有人叛乱。倘若乱起来,或许各地都会有豪强相应,那时岂不是酿成大祸了?”
看来刘琦对于斗争艺术还掌握的不够啊。刘琮微微一笑,说道:“对付这些豪强,其实有很多手段,但最重要的,是争取多数人的支持。兄长试想,新政落实之后,受益最多的除了官府,还有谁?”
刘琦思忖片刻,不太确定的说道:“琮弟的意思,是那些普通百姓?”
“是啊!为什么南阳郡自推行新政之后,与之相邻的南郡、章陵等地百姓都涌入南阳了呢?”刘琮笑道:“那些迁自豫州的百姓,现在赶他们走都不走了,这是为什么?”
刘琦还是有些不明白,倒不是不明白刘琮这话的意思,而是对于普通百姓能在推行新政中,起到什么作用感到疑惑。
对此刘琮讲了很多,最终让刘琦认识到,归根结底,还是在于利益的分配上。当然对付豪强这件事,刘琮便不指望这位性格宽厚的大哥了。这件事还是让吴宽去做比较合适,无非是拉拢分化,各个击破那一套,当初在南阳郡吴宽和他手下的特卫营,这些事可没少做。
兄弟二人谈兴正浓,午饭便在书房内一起吃了,刘琦食不言,刘琮却没这么多讲究,一边吃,一边滔滔不绝的讲如何将百姓组织起来,如何发挥他们的作用,刘琦听了频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