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和尚在田埂从日上三竿,一直坐到了傍晚,抽了一地烟头。
从南到北的胡侃。
谈到以后有钱了会怎么样,谈到以后该干些什么。
和尚说的很多。
他说他想当主持,毕竟这货做了十多年的和尚,除了吃斋念佛什么都不会。
和尚有说,他想还俗。
因为和尚不好过,不能光明正大的吃肉和喝酒,也不能娶媳妇和生娃,这是他最羡慕的事情。
和尚又问:“师哥,你打算怎么办?”
我望着手里烧了半截的香烟,摇了摇头。“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和尚打算刨根问底。
我叹了口气。
确实不好说——
我祖辈欠下来的债,按照目前的进度,就算是张老头肯愿意帮忙,也未必能够在几年间还完。
再其次,是进入假死之态的师叔以及半死不活的鱼薇。
不管怎么样,我肯定是要把他们给救活,否则的话我于心不安。我不是那种有了媳妇忘了娘的混蛋,所有对我好的人我都会记住,并且一定要报答。
仅仅就目前这三件事情,就已经有够我头疼的了。
我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考虑其他的事情。
“回去吧……”我丢下了烟屁股,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或许以后,我会找个作家,把我这辈子经历的事情给说出来。不管其他人把我这一段经历当做,还是当做神鬼故事去嘲笑……我都不管。如果还有以后的话,我会可能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度过余生。”
说完,我独自上了田埂。
夕阳下,和尚望着我的背影,不免有些哽咽。
他现在想什么,我并不知道。
但是,在我们最后一次遇难的时候,他原原本本告诉了我今天的想法……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回到了家。
妈妈看着我跟和尚满脸的淤青,心中又气又怒。
这陶贤,是十里八乡都不待见的女人。为人泼辣,又蛮不讲理。属于那种你踩了她家门槛,都会追着你骂上三天的女人。妈妈说,要是早知道我们去陶贤家的话,肯定会拦住我们,要不然也不会吃这么大亏。
“伯母,你放心……这女人过不了明天,就得来求咱们。”和尚嘿嘿的笑着。
“怎么了?”妈妈脸色一愣,不由得问道。
和尚自知失言,低头不语。
我摇了摇脑袋,叹气说道:“他公公活不了太久,兴许明天就会死。要是过了年三十的十二点,那还好说。熬不过去,恐怕就麻烦了。老人眷恋家,死后魂魄肯定不散,怨念聚集的话,会化为猛鬼。”
“那怎么办?”妈妈不由得问道。
“还能怎么办,听天由命呗。”我说道。
当晚。
和尚早早的洗了入睡,我躺在床上,睡不着。
拿出了无字天书对着灯光下一遍又一遍的看着。
你说是不是见鬼。
只要我闭起眼睛一想,当初在淮南王刘安后背上的那些金色符字就会出现在我的脑海里面。等到我落笔,把这些金色符字写在纸上,写在本子上的时候,都是好好的,能够看见字迹。
但是,恰恰当最后一个字写完之后,无字天书就真的变成了‘无字天书’,什么也都看不见了。
我写下的字,就像是凭空消失在了本子上。
不管是墨水、还是我故意用力在本子上留下的字迹痕迹,都全部消失,仿佛它本身就是一个崭新的书本。
怪不得,这玩意会被称作无字天书,不管怎么看,都是看不出半个字迹来。
就这么熬了大半夜,我也有些坚持不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梦中,却又是发生了事情。
那些被我写在本子上的金色字符,竟是一个个的漂浮了起来,不断地围绕着我旋转起来。它们像是众星拱月一般,围着我的脑袋上下浮动,一个个的从眼睛里面钻进去,一个个又从嘴巴、鼻孔和耳朵里面钻出来。
我虽然知道是梦,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身体怎么也都动不了。
就这么躺着,任凭那些天书一般的字体在我浑身上下乱窜。
仿佛很久。
又仿佛一瞬。
等到我重新掌握了身体控制权的时候,原来已经天亮了。我本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鬼压床,却是没有想到等我完全清醒之后,脑海中却像是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似乎是预感变得更为的敏锐了。
“师哥,你干啥?”和尚悠悠的睁开眼,俩眼都是红血丝。由于今天是年三十,一早就有鞭炮声噼里啪啦的放着,他还有些昏沉沉的,看见我翻找道包,不由得开口问道。
“找铜钱,算卦。”我回道。
一听这个,和尚顿时来了兴趣,睡意全无,立刻坐了起来望着我,连忙问道:“师哥,你给谁算卦。是不是给我算姻缘,我丑话可是说在前面,你替我算一算哪个女人跟我有缘。尼姑不要……”
“滚蛋,嘴上没个把门的。我算算陶贤她老公公什么时候死……”我笑着砸了和尚一拳,将五枚铜钱一一取出。在手中抖了抖,轻轻洒在身前。五枚铜钱哗哗啦啦的洒落在了床上,方位、正反不一。
和尚好奇的看着我。
这种卦叫做寿元卦象,是最难算的一种。
因为一个人的死活,除了和天地有关,还和各种机缘有关。比如某人,明明生死簿上可能注明的是寿辰八十,但偏偏遭来横祸,说不定会早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