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日后,李诞关了店门,坐在临街的楼上床边,耐心十足地劝说安依依同他回她的家乡去。安依依想着,距她生孩子还有大半年时间呢,再等孩子长大到足以长途跋涉,还有好几年,便有一声没一声地答应着。
心道,嫁给大自己好多岁的老男人果然不是明智的选择,他好啰嗦。目光逡巡在窗外,忽地瞧见一人,她眨眨眼,冲过去大喊:“喂!”想一想,居然不晓得那人的名字,跺跺脚换个叫法,“刘苏!刘苏!”
李诞见她半个身子都探出窗口去,登时惊出一身冷汗,忙把人拽回来。向安依依招手的方向看去,便见一个挺拔的身影抬头望向这边,不由心里暗暗叫苦。
那人距皋兰邸店实际颇远,若不是安依依记得他俊秀的身形,也不能即刻认出来。安依依又不谙武艺,声音传不了多远,又兼喊了两声便被李诞捂着嘴拖到里头,外头人生也嘈杂得很。便是如此,那人仍是听到了“刘苏”两个字,朝此处走来。
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姑娘,但凡与她有一点联系,他都会格外注目。从千万种嘈杂中准确地挑出喊着她名字得声音,于他而言,更像是一种本能。
那人大步走到皋兰邸店窗下,抬头看着窗口。安依依挣扎激烈,李诞怕伤着她,只好放手。她便探出头去,兴高采烈地问:“刘苏去找你了!她跟你一起回来了么?”
她的汉语荒腔走板,亏得刘羁言听懂了。冷峻的神色温和了些,李诞便听着他对自家娘子道:“未曾遇到。”停了一息,语气越发温和,“她几时到的金城?几时离开?”他与安依依打过几次交道,知道这个胡女与刘苏颇有些交情,也是一般天真得很。
安依依大为叹息,怎么就错过了呢?当下也不待刘羁言多问,便将刘苏到来之后的一言一行细细告知。这时节金城寒风料峭,安依依说了半晌,忽地一阵风吹到脸上,便是擦了厚厚的面脂,她仍觉脸上一寒,拍拍头道:“啊呀,你还在外面呢!”她在自家有火盆的房里,并不觉得冷,但那人可是在外面站了许久了。
英俊的汉人青年摇头表示不用,问道:“她可还好?”他声线清冷,这句话却问得充满柔情,一刹间安依依几乎错觉置身于柳长莺飞,桃花灼灼的季节。
胡女歪头想了想:“我看她很好。”她也知道自己看人不准,更不会猜别人的心思,赧然一笑便去拉李诞,“你来说!”
李诞一心想要快点打发这个煞星走掉,安依依不知道,他对他的身份却是清楚得很。也不似自家娘子那般事无巨细,只是道:“我瞧着那位姑娘精神也很好。”又说明她在舆图上规划了哪一条线路,去了哪一家货栈。
刘羁言道一声谢,便走向货栈方向。安依依不解道:“他都不累吗?”蓝色的大眼睛里还是一派天真无邪。
李诞在她头上摸了两把,笑道:“若是你走了,我也同他一般,一刻也坐不住的。”安依依轻叫一声,羞得埋头在他怀里抬不起脸。李诞看着那人背影心想,分明是才长途跋涉回来的模样,一听那姑娘消息便一刻也没有迟疑地追上去,连满身风尘也顾不上。
这般深情的两个人,对上他们,公主殿下恐怕没什么胜算。又瞧瞧怀里的安依依,这等事情,原就勉强不得。殿下几番强求,反倒是落了下乘了。叹口气,专注自己的小日子,那些云端上的人啊,不是他能够左右的。
年前刘羁言离开雁门关大营,在皋兰邸店度过了除夕与元日,之后便西去,直至今日方还。他先前缺失的那部分记忆,业已补全,然出乎潋滟公主意料,忆起往昔纠葛,他仍是选择了那个后来居上的姑娘。
原本纠葛已斩断,但现在他必须再次赶赴西域,以免苏苏在缺乏防备的状态下撞进那人的圈套。傻姑娘,好好等着我回去不行么?偏偏……教我如何放心得下?
敦煌到金城的路上商队无数,他不知两人是何时擦肩而过,此刻想来,思念几乎要胀破心脏,从胸口满溢出来。
寻到那家商栈,找人打听了刘苏所跟的商队,刘羁言补充干粮与水,于茫茫夜色中掉头,去追随他的姑娘。
金城以西,植被便逐渐稀疏,渐至于草木不生。西汉武帝于河西置酒泉、武威、张掖、敦煌四郡,本朝沿用。一进入河西四郡范围,触目便是大片戈壁,巨石嶙峋,河谷地带却又水草丰茂,也算得一样奇景。
敦煌以西,出了阳关与玉门关,便是西域地界。虽属中原管辖,但北庭与安西两个都护府下面,大大小小的城池自称为王,俗以“西域三十六国”呼之。再向西过葱岭,昭武九姓辖地,方算是外国范围。
潋滟公主所属的国家,便是西域三十六国之一。虽曰三十六,却是虚指,真正的城池约有百座。不过潋滟的那座城,大约是中原人所知晓的西域城池里,最著名的那几个之一。
出关后的道路颇不太平,商队几次遇劫,好在这支商队于金城出发前临时带上的汉人姑娘出了不少力气,倒也走得有惊无险。自第一次遇袭起,商队首领便对那个先前被认为是累赘的汉人姑娘刮目相看。马贼袭来时,她比重金请来的护队刀客强了许多;且持着不知什么手令,沿途所过关卡都用最快速度放行。
首领不止一次提出“姑娘若愿护送我等到昭武城,必有重酬”的建议,被毫不犹豫地拒绝。对方很是斩截:“到了楼兰,我便与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