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奥林匹斯山的众神来讲,宴会是极少数能打发无聊光阴的社交活动,为此,他们挖空心思筹办每一场宴会,在杯光酒影中结交新伴侣,开始一次次短暂犹如流星的恋情。而在我的眼里,众神宴会不过是喧嚣的闹剧,但我无从选择,因为我并不是这些游戏的制定者。
当波塞冬拥着我进入万神殿的时候,除他以外的十一位主神已经入座了。
青春女神赫柏围绕在神后赫拉身边,赫拉与宙斯并肩坐在主位。智慧女神雅典娜是宙斯右手边下方的第一个,其次是太阳神阿波罗,月神阿尔忒弥斯,战神阿瑞斯,爱神阿芙洛狄忒,火神赫准斯托斯与商神赫尔墨斯,还有酒神狄俄尼索斯——没想到他也来了。这个奥林匹斯山最大的“异类”,长着一头乌黑亮丽的卷发与葡萄酒般紫红色的眼睛,手臂上缠绕葡萄藤,常年衣衫褴褛地混迹山林间,与花木精灵和潘神为伍。
波塞冬揽着我的肩膀一路往最前面走去,阿尔忒弥斯冲我眨眼睛笑了一下,阿波罗正在对爱神身边的美惠三女神拋媚眼,而爱神与战神阿瑞斯之间的气氛很古怪。我从来没见过阿芙洛狄忒背脊僵硬一言不发的样子,而阿瑞斯一脸“我想看她又不敢看”的表情,双拳攥紧。
爱神的丈夫,火神赫准斯托斯却只是低着头,一杯接一杯地饮酒。
雅典娜把一切都尽收眼底,却如同历经千年的宙宇一样波澜不惊。
我已来到大殿尽头的主位前。
赫拉旁边的位置空着,是留给波塞冬的。隔过波塞冬就是冥王哈迪斯,他率先和我打了个招呼:“小珀罗普斯来了,春天的花儿都要开了。”
“你都把春之女神抢去了冥界,万神殿哪里还会有春天?”我还没开口,波塞冬就说道,“以后恐怕我们赏花都要相约去塔耳塔洛斯了。”1
宴会桌边的众神都笑了起来,我也只好提起嘴角冲哈迪斯笑笑。
在神王和神后面前,珀罗普斯的沉默远胜过任何语言。即便这样,赫拉的神色依旧不怎么好,她接过赫柏手中的葡萄,拈下来一颗在手指间来回转着。宙斯偏头来看了我一眼,对波塞冬说:“今天是以你之名举办的宴会,怎么你来的最迟?”
“那只能怪这个小家伙,我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把他请来。”波塞冬亲昵地顺了顺我的长发,将一片银发中紫色荧光最浓的几缕翻出来搭在我肩上。这些紫色的光泽遗传自我的母亲,她有一头鸢尾紫色的美丽长发,但宙斯显然不愿再见到这些。
他的金冠下闪烁着一对锐利的金瞳,刚想张口,波塞冬却笑道:“神王的新欢能在这宴会上扑扇翅膀,我当然要带我的挚爱前来,不然可太寂寞了。”
波塞冬的话音刚落,赫拉就捏破了手中的葡萄,目光死死盯着蝴蝶般穿梭在众神间斟酒的伽倪墨得斯。
肇事者瞟了一眼他善妒的姐姐,不屑一顾地笑笑,这才坐到属于他的主位上去。
宙斯终于愠怒了,却是转头冲我道:“这里是主神位,你到下边去!”
听到他这句话,我反而如蒙大赦。
这高高在上的神阶本来就不适合我,转身快步走过众神的过程中,脑海里奇迹般浮现出的都是少年那双不沾烟火的眼,笼着圣光般澄澈的面容。他应当比我更与这里格格不入,不知道波塞冬打算如何介绍他,那如梦的名字,亚特拉斯。
转身时波塞冬想拉住我,但被我躲开了。他没有追上来,赫拉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他最终还是坐下没动,蓝绿玉色的双眼深不见底。我从前觉得他笑起来像个孩子,不笑的时候像个谜。现在忽然发觉,他即便笑的时候也像个谜,或许只有不笑的时候才是谜底。
…………
……
宴会在有声有色地进行着,我却像一只孤独的独角兽,寻不到同类。最后找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倚着柱子出神。
没想到很快伽倪墨得斯就莽撞地打破了我的独处:他如同波斯猫一样踮着脚来到我面前,双手捧给我一个金杯,把挂在腰间的水瓶高高举过头顶为我斟酒。他斟酒的姿势极度优雅,身子微微前倾,右脚朝后轻翘,醇美的甘露就从水瓶中倾泻而出,不多不少,刚够装满酒杯,却让来不及喝一口的人先沉醉在他的妙曼身姿中。
我低下头嗅了嗅酒香:“味道很醇美。”
伽倪墨得斯扬起下巴:“这可是酒神新酿的美酒,用了年前圣光之地新结的冰露,只有这次被邀请参加宴会的人才有资格享用。——珀罗普斯殿下,难道不打算尝一口吗?”
我微笑着摇头:“不了。”
伽倪墨得斯皱起眉:“或许您一会儿就会改变主意。”
“或许。”我对他举了举杯,“谢谢你的好意。”
事实上,等到伽倪墨得斯转身后,我就把这杯酒快速地倒入了花盆里。
伽倪墨得斯不知道我重生以后就对酒精过敏,就像我也不知道他离开时的微笑究竟是开心还是客套。我们生活在众神的光辉之下,往往必须把眼睛遮住,不去分辨任何色彩。
……
精美的韵律袅袅悦耳,充斥着万神殿每一个隙缝,九缪斯之一的爱拉托流利拨弄着她的竖琴,空气都随着音律轻轻拨动,在如同锦缎似的云雾里荡出一圈一圈冰蓝色的光晕。
我闭上眼睛聆听这天籁之音,直到阿尔忒弥斯用一颗葡萄砸中我的脑门,接着,秘音入耳:“珀罗普斯,宴会实在是太无趣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