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眼角余光,瞥了两人交握的手一眼,夙夜皱着眉头挣了挣,没有挣脱,也就由着他了。
对欧宇辰时时刻刻表现出来的亲昵,夙夜无论经过多少次,还是无法坦然接受。
不过,欧宇辰握着他的那只手,的确很温暖,让他想起了爸爸的大手。
不像他的手,总是冰凉冰凉的。
俩人前脚刚踏进厨房,兰姐听到动静,也急匆匆赶了过来。
走得太快,气息喘得有点急促,诧异地打量着他们,问道:“宇辰少爷,夙夜少爷,你们怎么跑厨房来了?
要吃什么,吩咐一声就是了,兰姐给你们送餐厅里去。”
“不用劳烦你了,是我想给夙夜做顿饭吃。”欧宇辰随口说着,将夙夜拖到桌子旁,温柔却不容拒绝地直接按坐在靠墙的椅子上。
兰姐一听,脸上的表情就有点古怪,不自在地瞅瞅他,又瞅瞅夙夜,露出为难的神气,支支吾吾地说:“这,这恐怕是不大妥当吧?厨房里的活计,瞧着没什么,其实上手也不容易的。”
“没关系的。”欧宇辰说。
“怎么没关系?”兰姐急了,“要是被刀子划破手指,或者被热油啦、沸水啦溅到,就糟了。
您皮娇肉贵的,什么时候做过这种粗活?夙夜少爷想吃什么,还是我来弄吧。”
“我又不是猪,还皮娇肉贵。”欧宇辰嗤地一声乐了。
兰姐知道自己用错了词,窘得脸有点发红,讪讪地说:“总归您是矜贵的身子,比不得我们这些做惯粗活的,伤着碰着哪里都是不得了的。”
“你放心吧,以前跟同学自驾游的时候,偶尔露宿荒郊野外,我们都是自己弄东西吃。
其实我手艺还蛮不错的,改天也请你尝尝。”欧宇辰浑不在意地说。
兰姐见说不动他,不悦地横了夙夜一眼。
欧宇辰瞧在眼里,却佯装什么都没看见,若无其事地调侃道,“兰姐,你就给个机会让我表现吧。你先安安心心去休息,如果真的搞不定,我会叫你的。”
兰姐迟疑,满脸的担心,终于还是慢腾腾走了。
自始至终,夙夜都没有出声,好像兰姐压根没出现过。
不论做什么,欧宇辰似乎都很出色。
怔怔地看着身材高挑的美少年,绑着跟他完全不搭的蓝白格子围裙,手脚麻利地忙忙碌碌。
恍惚中,夙夜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硬挺挺的面条浸入沸水中,打了几个滚,很快变得柔软、蜷曲,还膨胀了一点点,变成水润的莹白。
欧宇辰把它们捞出来,在冷水里过一遍,再捞出来,盛在盘子里备用。
接着,择菜、洗菜、切菜、下锅、翻炒。
很快,碧绿的香菜变得浓绿,橙红的胡萝卜丝变得艳红,把刚刚煮好的面倒进锅中,和已经八分熟的青菜一起翻炒……
白色蒸汽在炉灶上袅袅升腾,氤氲缭绕。
浓浓的香气,也弥散开来,直往鼻子里钻。
那蒸汽,仿佛有了雾化的质感,轻轻地、柔柔地缠绕在欧宇辰周围,令他整个人都朦朦胧胧的。
一瞬间,夙夜仿佛回到了三年前。
周遭的一切,都诡异地安静下来。
窗外哗哗下着的雨,对面墙上挂着的水果画,眼前的橱柜、厨具、砧板……都变得模糊而遥远。
爸爸的身影却在脑海里慢慢浮现,依贤眼前俊美岑傲的少年合为一体。
钝钝的疼痛感觉,自心口处徐徐蔓延开来,如藤蔓般,肆无忌惮地攀爬,将他的整颗心紧紧缠绕、箍紧。
生生嵌入血肉的痛楚,清晰而深刻。
曾几何时,爸爸也常常这样给他煮饭,而他也这样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等着、看着、期待着。
胸腔里某个被痛苦记忆封冻的部位,像忽然注入股温泉,倏忽热了下。
夙夜觉察到种似曾相识的触动。
他使劲眨眨眼睛,把眼底泛起的、潮乎乎的湿润硬生生眨没了。
除了爸爸,他从来没奢望过,这世上,还会有一个人关心他有没有吃饭、会不会冷……
即使明知道是虚假的,可是欧宇辰表现得那么真诚,他都忍不住想要去相信了。
十几分钟后,一碗颜色诱人、香气浓郁的炒面,摆在了夙夜面前。
白底蓝花的景泰蓝釉花大碗里,一根根白玉似的龙须面盘桓在碗中。
浓绿浓绿的香菜和青翠青翠的葱丝,错落有致地堆栈成一朵绿色的“大花儿”。
“花朵”中间,摆着金黄金黄的煎蛋。
煎蛋上,是切得细细的胡萝卜丝,红彤彤的,恰似花心和花蕊。
碧绿、金黄、嫣红、雪白,搭配在一起,构成一幅色彩鲜明、雅致绮丽的画,漂亮到极致,也唯美到极致。
简直可以拍下来,挂在某间中式餐厅里当宣传照了。
饶是木然如夙夜,眼中也闪过鲜明的讶异。
“怎么样?还不错吧?”欧宇辰得意地掀掀眉,语气愉悦地说,“你要全部吃光光哦。”
夙夜坐着没动。
拿起筷子,硬塞他手里,欧宇辰催促,“快吃啊,凉了就不好吃了。”
默默伸筷子,夙夜夹了根香菜塞嘴里。
以他迟钝到近乎麻木的味蕾,除了知道自己讨厌油腻腻的食物外,实在很难尝出“好吃”亦或是“不好吃”。
不过,这碗面的卖相倒是的确挺讨喜的,让人不由得有了几分食欲。
他慢慢地,机械地,一小口一小口吃着。
欧宇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