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应该受戒出家。”
曹沾是这么说的,把毓敏吓了一大跳。
“我不想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一定得跟着你下江南。倘若此愿不能够得偿,一辈子都会悔恨。”
想了想,又道:“买个护卫军官的职衔,我不屑为之。卖身为奴混在公主家仆队里,又辱没了祖宗。自己去有司申办南行需要的各种手续,我又缺个通得过的理由。游学?说不过去。采风?我又不是翰林。巡察?我也当不上御史。缉盗?这个倒是可以考虑的,投入六扇门当中做个文职小吏就有机会。可是,我觉得还是做喇嘛更有尊严。”
原来这年月不但不提倡旅游业,还禁止无故跨境出行。普通群众穿州跨省,需要去官府备办各种过关凭证文书,搞得来出个省就好比21世纪出国似的,既要护照,又要签证。
这年月的私商也不是高尚职业,跨省贸易需要履行大量手续。同样也是国家警力不足的缘故,税警这年月也很少。对商人课税,就靠各地关卡。商人要过关,就要验照交钱。
曹家的身世属于曾经牛掰过又破落过的,结果高不成低不就,经商或者像唐伯虎那样卖身为奴点秋香,都是辱没家门,断不可为之。
曹沾想要随行,只有三个借口:南下学术交流,可是南方并没有豪门聘他做家教,他跟毓敏一样只有十五岁,远未弱冠。南下经商,他又不能屈尊去做私商,只能做个薛蟠那样的皇商,他们家当年就是这职业。还算家学渊源,只不过上一代做砸了……巨额贪污的亏空漏子至今都没补上,曹家还有什么指望再做皇商?南下辩经,便成为唯一合适借口。
顺治信佛,亲自出家。康熙信佛,让曹小宝代他剃度。(虽然没有此事,但这个事情的影子并不虚妄。其实这种事情是靠谱的。)
雍正更加信佛。家里头养了无数西藏来的喇嘛。
喇嘛跟和尚大致相仿,只有一点不同。中土和尚是佛学跟儒学融合出来的玩意儿,儒就尊师重道。喜欢引经据典,一味的钻研学习先哲的思想。喇嘛更重视讲道理,喜欢互辩,在争吵中进步。所以大清的喇嘛巡行天下。去四海各地庙宇里交流探讨,官方一律给予支持。
喇嘛的出行护照最好办。
曹沾想办的就是这个。
他此刻应该还没有意识到毓姐和敏妹的身份又一次对换过来。他应该是在毓姐姐不在的日子里,跟敏公主不只一次谈及过出家的想法。
所以他这个提议提得十分自然,完全没料到会把公主殿下吓一大跳。
毓敏皱眉:“你曹家就你一个独苗,就算你想做个喇嘛。你爹你娘怎可能放?倒不如我去皇帝跟前说说,还让你们家沾边皇商的事务。”
心想:曹家身上背负着如此不良前科,再做皇商已是不靠谱的梦想。但是。他们家是有经验的啊,给现在的皇商做个助手和参谋。随队而行,应该是科学的吧?乾隆虽然是个腐败皇帝,人品的呼声也很烂,但是性格还是贪玩胡闹乐呵呵的老顽童范儿,且又高智商,擅长整人和宫斗,应该是很懂得这样安排的好处吧?
归根结底康雍乾三代皇帝最纠结的就是金波般瓶的归属和所在问题。
归根结底曹家是涉入此案最深的关键人。
归根结底此事是喇嘛界的宝贝流落京城之后发生的连锁反应,让曹沾跟西藏活佛的传人走得更近,有大利而无小蔽。
其实,曹沾提出来想做喇嘛的意向,估计就是跟金波般瓶有点关系。
不过,一举两得可以兼顾金波般瓶和南下杭州两件事情的解决之道,并不只有剃度出家一途,做个专门采买宗教用品的皇商,或者协理皇商,其实更好。
于是毓敏沉吟道:“你父母不会答应你出家的,倒不如帮称在当今负责采办佛门供养之物的皇商身旁,做个参赞协助什么的职务。却不知如今是谁在负责此事?”
藏密信奉的佛家七宝是:黄金、白银、砗磲、玛瑙、琥珀、珊瑚、绿松石。
绿松石要从新疆向西域商人采买,新疆那边也有些出产。
珊瑚自然要去海边。砗磲其实就是海螺打磨之物,自然也是海产,这样曹沾就有了下江南的说法。
“当今负责此事的大员,不就是李卫李大人吗?”曹沾的神情略惊讶,却并不大惊小怪。
他大概是默认敏公主应该知道此事的,忽然这么说起来,倒好像忽然失忆。这本该导致各种友邦惊诧。
大概曹沾是出于一个爱护女同学的心思,强自克制和掩饰住了自己大感吃惊的尺度,只是略惊奇,并没有大惊小怪,怕得罪或者伤害到敏公主的玻璃心。
毓敏会过意来,便笑:“你看我这脑子,又犯迷糊了不是?”
“哈哈!我打小就有这病根子!小曹你慢慢会习惯的。不用在意,该说啥说啥,该做啥做啥。我晓得这是我的老毛病,自不会来怪你。”
这么说,也就能对付过去,还能鼓励他多说出更多的情报和资料来。
“这是啥病?”曹沾又是惊奇又是好奇又是关心,仔细端详着她,忧心忡忡的道:“有看过太医吗?有合药来调理吗?”
合药就是多种中药材合在一起的意思。
曹沾如他在红楼梦书中表现的一样,自小就博览杂书(因为他不考科举,不读四书,有更多时间饱读杂书),略懂些医理,于是他第一反应关心的就是“调理”。
这大概是心脉有了内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