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接下来就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情。
被珍珠姑娘呵斥之后,于妈既不顶嘴也不自辩,默默拿烧烫的熨斗熨过了小格格随身要用的小被衾小枕头,一边把熨斗放回铁架子上晾着,一边头也不抬的道:“可算是拾掇好了!咱这就赶紧送小主去见老太君。”语调儿不喜不怒,声气儿不大不小,好像并没做错过什么事儿,也没听到珍珠姑娘的喝骂,装着她好像是个聋子。
珍珠一个巴掌拍不响,又不能真的动手去掐去踢去打,骂了一会儿以后渐渐的也就没了气势。这时候看起来又不像晴雯又不像袭人,倒像是其他来历的没出息二等丫头了。
“外头的,掌好了灯,看着路。脚下都仔细着点。”珍珠姑娘身边是跟了两个三等小丫头来的,一直就候在外头等着。这时候老太太身边最当红的头牌大丫鬟吩咐下来,大家连忙列起了小队伍,前前后后地簇拥着小格格,一路上打着灯笼,向着老太太住的那头去了。
珍珠把毓敏抱在怀里走着路,于妈抱着毓敏没穿的衣裳、薄衾,小抱枕小玩具什么的,紧紧跟着。
不一刻来到老太君的房里。兆佳氏一见到珍珠抱着孩子进了屋里来,就连连招手。珍珠知道女主人的意思,凑到榻边上,俯下身子,小心翼翼把小格格轻轻搁在了老太君的旁边,让一老一小两个并排坐着。
兆佳氏举手抚摩着毓敏脑后的黑头发,和颜悦色关切道:“我的心肝儿!快告诉奶奶,是哪里不舒坦了?”
毓敏一路上一直没吱过声儿,专心想着说辞,这时候早已有了成算,便假装是童言无忌,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奶奶千万别让爸爸和七叔分家啊!”
兆佳氏皱眉不解,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的?脸上却继续微笑,柔声哄着说:“你这小人儿,还不懂得大人们行事的规矩。你七叔如今成了七老爷了,自是要出去开门立府,日后他也是个王爷了,怎还能继续留在这府里。”
毓敏不依不饶,作势欲哭,悲声道:“那也不能够搬得远了,就在街对面买房买地安置七叔可好?”
兆佳氏笑呵呵道:“我的傻宝贝儿哎!你七叔回头可就是郡王了,王府择地选址可不敢儿戏了,那可是内务府安排下来的,光是咱们说了可不算。”
“内务府不是爷爷管着的吗?”
毓敏忽然也不卖萌装哭,脸色变得正经严肃起来,拧着身子歪着脑袋,定定地仰视着她的奶奶,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兆佳氏心中一惊,暗想:“弘晈才十八岁,雍正帝自是不敢叫这一代的小怡亲王再如胤祥一般参知政事了。胤祥在世时,曾替雍正帝操持着至少三成的军机政务。自今日明日起,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抢着去分了胤祥身后留下的这样大一个权。”
一边在心里头掂量着:我家这个生来会说话的孙女儿,莫不是个天生的小萨满?又或者是什么至亲之人托世转生而来的?这是特意给我提个醒儿的意思?
萨满是满人一直信仰的古老崇拜,大致就跟南方诸民族的问大神跳端公的传统差不多,大家相信祖先的魂魄可以附体在某个特别有天赋的萨满身上,一但萨满被祖先灵魂附了体,嘴里说出来的话便是替祖先代言的意思了。那些萨满做过了法,悠然醒来之后,往往也不记得灵魂附体时自个儿曾经说过些啥。因为那时候那位萨满的身体和喉舌,都被祖先灵魂给临时占用了嘛。
近些年满人又开始崇拜西藏密宗喇嘛教义,雍正帝登基之前曾经住过多年的雍王府,也被改成了雍和宫御用喇嘛庙,北京城里行走的喇嘛众多,完全被搞得来好像是个小拉萨。
恰好这两样,好像都可以应在毓敏小格格的身上呢!
“哎呀!瞧我多糊涂!”兆佳氏呵呵呵抚掌笑道:“我险些儿忘记了这样一件大事情!乖孙女儿你可真是个小神仙呢!正巧,我今日进宫面圣时,司仪太监们偷偷的跟我说了:七日后出殡的时候,皇帝銮驾一准儿会亲自赶来致祭。到时候,敏敏你可得好好求求你皇帝爷爷。”
当兆佳氏赞孙女儿是个小神仙时,毓敏还在纳着闷儿,哪有奶奶这么抬举自己亲孙女儿的呢?
直到最后奶奶把“你可得好好求求你皇帝爷爷”这一句说完,毓敏才知道这家子人真心很不靠谱啊!我穿的还真不是个正经地方,暧_昧人总遇到暧_昧事……摊上这样一奶奶,前途感觉好悲观!
其实兆佳氏这时候倒也没有拿着孙女儿当个黄继光顶在前面去堵抢眼儿的那个歹毒意思,她还真心是觉得雍正爷当年御笔朱批的“吉祥”二字,就是个给力好使的请神护法令牌。好比道士做法的时候念的: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速速来帮了我眼前这个忙!
可是毓敏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她当时就一股寒气透心凉到了背脊上去。
兆佳氏并没有面对面冲着毓敏说话儿,她也没有留意到毓敏的脸色已经发白,犹自续说道:“正好七老爷今年八岁,还是读书发蒙的时候。这么早就当上了王爷,寻常的学堂可就不敢再去了,倒不如咱们也办个自己的小学堂,请几个学问特别好的西席先生来执教……这件事情皇帝一定会欢喜的。”
说到后来,兆佳氏已经是自言自语,沉迷在自己忽然构想出来的美好愿景之中。
她却没有留意到,“皇帝爷爷”这个说法听上去稍稍有那么一点刺耳。
原本毓敏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