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
苏三捂住嘴,说要去洗手间。
冰冷的水抄起来抹在脸上,她恨不得把整个头全部泡在冷水里。是她不能,要是再生病了,日子会更加难过。
“三小姐……”
苏三抬起头,来不及擦水的视线里,是时太太一如既往的脸。因为隔着水气,她的脸看起来像是刚哭过。
有些女人,即使上了年纪,即使哭,也是风情万种的。
比方说柳眉,比方说时太太。
“三小姐,我知道我没资格说这些话……文韬一直嚷嚷着要离开这里,我们知道是因为你……他爸爸气得住进了医院,我没办法啊,只好把他关在家里……还请你理解我们做父母的心情,时运集团要是能跟世方集团合作,再加上二少爷的扶植,文韬的下半生才能……”
苏三掏出手帕擦脸,笑了笑点点头,高兴地说:“阿姨误会了,我跟文韬早就一刀两断。恭喜你啊,有那么漂亮的一个儿媳妇,跟文韬很配。”
“三小姐……”
“嘘……”
苏三竖起一根指头放在嘴边,笑得很好看。她转身后退着一步步往外走,把时太太留在洗手间里。
时太太捂住嘴,蹲下去嘤嘤哭起来,呢喃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把曼殊送回去之后,苏三忍了又忍,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就那么看着窗外发呆。
外面刮起了呼啸的西北风,大街上张灯结彩,都在准备着春节的一切。
只有她心里,一片片冰堆起来,越来越重,越来越无法呼吸。
“哥哥……”
张勋一个激灵,从后视镜里看着苏三,看见她睡着了,就松了一口气。
回到周公馆周漾不在,老王说今晚他不会回来。
张勋轻轻摇摇头,看了看怀里那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突然想起不记得是哪一年的事情。
有一次他刚从缅甸回来,周漾带着苏三去机场接他。那天苏三穿了海魂衫,头发挽成丸子头,见了他怯怯地叫哥哥。
她很依赖周漾,看得出来周漾也很喜欢她黏着她,因为每次她只要走出他的视线三秒钟,他就会心不在焉地问:“三三呢。”
在不远处蹲着逗蚂蚁的她就会转过来,嫣然一笑,挥挥手喊道:“小哥哥,我在这里呢?”
周漾招招手,她手里的树枝还来不及丢掉就跑过来,很乖巧地窝进他怀里。
那时候刚好是梅雨季节,一阵大雨过后,南郊周家老宅院子外面是一个小水潭。
下车以后她就跑过去,指着水潭大喊:“你们快来看啊,这里居然有鱼。”
夕阳下她的脸,镀上了一层金色,美好得不像话。
苏三好像特别喜欢水,有时候走在路上看见一弯水,她也会跑过去踩上几脚。
那个时候是什么样的青葱岁月,现在还有没有谁想起来,还有谁记得。
张勋也还记得,从那一跪开始,那个记忆里总是甜甜的笑,有了零食总是会跟所有人分享,不高兴就会抱着周漾哭的小姑娘,已经彻底的死去。
虽然那一声小哥哥,叫的不是他,他却觉得那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语言。
随着那个小姑娘,一起死在过去。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张勋帮苏三盖上那毛毯,坐在床边看了她几分钟,自言自语:“走吧走吧,哪怕是死,总比活在这活死人墓好。要是死了,下辈子好好做人。”
一直候在门口的老王大惊失色,不禁快步走过来,低声提醒:“张勋,这话说不得,少爷要是知道了……”
“老王叔,你还真是狠心,难道看着少爷折磨三小姐,你心里会好过?”
老王眼圈立马就红了,他低下头,叹口气道:“张勋,少爷有恩于我们。就算为他死,我也毫无怨言。三小姐是怜,是你我都知道,我们救不了她。”
“是啊,以少爷的势力,我们还没走出周公馆呢,已经被乱枪打死了。”
两个人很有默契地走出卧室,下楼各干各的。
同一时间,关闭手机独自一人包场看电影的时文韬,看着荧幕上的画面,捂住嘴陷在巨大的沙发里泣不成声。
看着荧幕上程蝶衣的脸,时文韬想起苏三离开大学的那一年。
其实根本没人知道她要离开,包括她最好的朋友曼殊,只是在大一的迎新晚会上,她代表系里上台表演节目,演的就是程蝶衣。
她说:“说好了是一辈子,差一年,差一个月,差一个时辰,都不是一辈子!”
那是他见过的最美丽最芳华绝代的苏三,她像一朵玉兰花绽放在舞台上,又像一朵烟花,很快消失在半空中。
后来他一直在想,她说那句话,是不是也把自己当成了程蝶衣?
那么,段小楼是谁?
时文韬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他喝得晕乎乎的,看见客厅里灯火通明。而自己的爸爸妈妈,还有方旻宪一家三口,全部坐在那里。
在等他!
看见他进来方诺起身扶住他,关心地问:“怎么喝这么多,打电话也关机,知不知道我担心死了?”
他拽住她的手臂,摇摇晃晃地盯着她的脸,突然问:“下次,我带你去看戏好不好,看你最喜欢的《霸王别姬》。”
说完,比了一个青衣的动作,眼神迷离得滴的出水。
方诺愣在原地,尴尬地说:“文韬,我扶你上去休息。”
是时文韬已经不清醒了,他摇晃着方诺的肩膀,有些气急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