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染仍旧是摇头:“我愿意这样,就算不开心也愿意。”
顾淮安扶在她肩上的手颓然的落下,似乎是不解:“……算我白费口舌。”
他说完扭头走了,薄染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她知道他会回到那家餐厅,和他的父亲一起,还有后妈继妹,就算貌合神离,不管怎样,他们是一家人。
很好,那才是他该去的地方。
陶子看到顾淮安就那样离开了,两人似乎不欢而散,这才悄悄的走过来,问薄染:“你们吵架了?”
“没有。”薄染很果断的否决。两人早已是各不相干,如今恐怕连吵架的资格都没有。
她也想过要不要对顾淮安把自己的所有都剖开,可这个做法只不过会让一切都走向更复杂的境地,她已经做到这一步了,根本没有办法收手,怎么能像铅笔字一样,只用橡皮轻轻一擦就回到从前?
她身上的隐藏面太多,有时候丑陋的连她自己都不敢直视。如果可以,她宁愿这些丑陋永远不见天日,而顾淮安对她来说,不确定因素也太多,吃过一次男人的亏,她就永不可能再把一切孤注一掷押在男人身上。
陶子看出她也没有什么吃饭的心思了,两人就各自分别,回到家中。
薄染从柜子深处找出玫瑰交给她的那段录音。
沙沙的电流声,夹在其中的男人交谈声,其中可以很清晰的辨别出的,是叶立冬的声音。
这段录音,薄染早听过不下上百遍。
她迟迟不肯拿出来,不过是嫌还不够。叶立冬在青城开的那家夜总会,从装潢到架构上都和帝宫极为相似,但帝宫没有用未成年少女卖yin。薄染希望最好能从这些录音中找到裴锦年也参与其中的证据,不然也只是徒劳。叶立冬犯的那些事儿,一件都够他进去蹲一阵了,还需要这些非法录音文件吗?
既然裴锦年把这些脏事儿都撇得那么干净,那她也只有兵行险招了。
她把这段录音截下,编辑成文件,存入一只u盘里,然后放进信封封好。打电话叫快递公司上门,寄了出去。
她知道叶立冬在滨江区有一套公寓,今天在餐厅看到舅妈,她就猜测叶立冬一家应该是躲到江城来了,如果快递走得够快的话,在信贷公司找上门之前,叶立冬应该就收到这段录音了。
*
裴锦年回到青城已是傍晚五点。
裴家的宅子是那种江南常见的院落,分前庭、中庭和hou庭三进,又大又深,内院基本不见阳光,薄染上回来,半夜里看见的,就是挂在院子里的大红灯笼。因为要过年,院子里又整修了一下,换了几只新的红绢灯笼。
中庭里照旧搁着祖宗的牌位,每到晚上,穿堂的风吹来,总是阴森森的,偏偏门槛特别高,裴家一家刚搬过来的时候,裴锦年才六七岁,父亲重病,母亲操劳,已经无暇顾及他,他半夜一个人起来上厕所时,时常被这高的门槛绊到。后来母亲发疯,院子里的佣人大半被遣走了,裴家没落以后门庭冷清,也没什么访客,久而久之甚至还在青城传出闹鬼的传言。那不过是母亲没有喝药半夜发病的尖叫。
但少年时期的裴锦年就都在这样一个院子中度过,虽然清苦,这里却留下了许多回忆,第一次长冻疮,第一次被同龄的男孩子欺负,第一次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被母亲用鞭子抽打,哭着发下毒誓,一定要出人头地,替裴家报仇。
吴妈听见汽车的声音,亲切的端着点心出来,笑着冲屋里喊:“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
裴锦年走下车,帮吴妈接过盘子,看见老人家的手一个冬天,冻得生了许多冻疮,至今还留有疤痕。江南什么都好,就是冬天格外的湿冷。
他问:“天冷了怎么不多请个人回来帮忙?”
吴妈笑着说:“夫人习惯了我伺候,家里忽然多个生人不方便的。而且,这么多年下来,早就习惯了啊。”
自从母亲得了疯病,家里已多年没有请过新的佣人。
吴妈舀了勺刚做好的枣泥到他嘴边:“小时候过年你老缠着我要吃的,现在都这么大了,也是时候带媳妇回家了。”
裴锦年脸上的笑容淡了淡:“早晚会的。”
两人站在院子里说着,从门帘外掀开,走进一人,吴妈看到后,就急忙噤了声,低着头回厨房忙碌了。
裴锦年收起脸上的笑容,远远叫了声:“母亲。”
他只有犯了错,才会这样郑重其事的叫“母亲”,但一般家庭的母子又怎会这样生分。
裴夫人冷冷扫了他一眼,语气平淡的问了句:“肯回来了?”
“嗯。”
他说完,裴夫人抬头看了看天色:“进去准备一下,去看看你爸。”
裴锦年的神色掠过讶异,却没有反驳,倒是厨房里正做菜的吴妈听见了,跑出来说:“夫人,今天天色都晚了,少爷刚回来,让他坐下来先吃顿热菜,明天再去给老爷扫墓也不迟……”
吴妈说到一半,被裴夫人一道眼锋扫过,倒是不敢说下去了,闷闷的低下头:“那我进屋收拾纸钱祭品。”
裴锦年跟进去,按住吴妈的肩:“我来吧。您休息一会儿。”
说完,利索的把吴妈一早做好的几样祭品一叠叠装进食盒里,再和纸钱元宝一块放进篮子里。
裴夫人进屋披了件披肩,周进已准备好车子,等在门口,看见他便说:“裴总,请吧。”
裴锦年和母亲坐上车,一路向墓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