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瑞雪给归晚加了床被子.细细把床铺好.又在房里加了个炉子.归晚有些发怔.虽则已是正冬.但是荀阳的冬日素來和暖.寻常人屋里摆个小暖炉意思意思就够了.她之前房里就摆了两个暖炉.现在又添一个.
瑞雪很细心.不忘在她床前摆了个保温的小茶壶:“暖炉放得多了.房间里难免燥些.大人晚上渴了可以用.”若不是沐大人不肯叫人守夜.其实也不用这般麻烦.她们一早就热汤热茶地候着了.
归晚忍住抚额的冲动:“还是把那个暖炉撤了吧.我不觉得冷啊.”谁房间里摆三个暖炉.她又不是得了寒症快死了.
“今夜看起來会下雨.会格外冷些.沐大人还是小心为妙.”
归晚将头探出窗口一瞧.好大的一轮明月.既清晰.又圆润.那有半点要下雨的样子.瑞雪显然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哪至于就冷成那样呢.不是加了厚被子了吗.”她坚决不要用那么多炉子.她不要做烤乳猪.
瑞雪绝不妥协:“只是多一个炉子.奴婢都生好了.”
“不如搬到你房间去.”
“奴婢的房间用不上炉子.”
那你就好意思这么折腾我啊.归晚的表情如是道.
瑞雪抿着唇笑道:“这是右相大人的意思.大人不高兴只管找右相大人算账.奴婢可做不了主.”方才给沐大人换衣服.察觉她手指有些凉.晚上只会更冷.她可不敢马虎.
归晚斜觑着她:“那家伙给你们來信了.”哼.有时间给旁人写信.却对她连个字也不肯多写.
瑞雪一愣.紧接着捂着唇笑了:“右相大人果然料事如神.”她从袖子里掏出了个锦囊.“这是右相大人给您的.”
归晚狐疑地接过.锦囊中是一张纸条.上面靡丽优雅的字迹赫然是出自林千夜:“小笨蛋.打翻醋坛子了.乖.要听瑞雪的话.”
谁打翻醋坛子了.还有.那句嘱咐是什么意思.归晚炸毛了:“说.这字条是那家伙什么时候留的.”
瑞雪笑得有些暧昧:“这是右相大人临走之前特意交给奴婢的.”右相大人的原话是沐大人闹别扭时可以用上一用.而今看來.效果奇佳.
归晚的心情很是诡异.他该不会无聊到写一堆调侃她的话.叫瑞雪收着.到时候一一拿出來戏弄她吧.
“这锦囊还有几个.”归晚咯吱咯吱磨着牙.打死也不承认方才她真的是小小地醋了一回.叫林千夜给说中了.正在恼羞成怒.
“沒有了.右相大人只给了这么一个.”瑞雪急忙澄清.右相大人.您派给奴婢的是什么差事唷.
归晚怀疑:“真的.”
瑞雪头颠地小鸡啄米般:“真的.自然是真的.这不是特殊时期吗.右相大人也是担心您.好歹注意些.以后老了才不至于落下病根.”
归晚嘴角抽了又抽.自从上次林千夜來时.她正好赶上小日子.又不注意.被冻得半死之后.侍女们对她的保暖工作就做得极其到位.似乎.第二个炉子就是上个月的今天添上的.之后就一直沒撤下.再过两个月.她这房间岂不是摆满炉子了吗.她要跟林千夜抗议.
她只是羞恼.不知为何却生不起气來.却仍是嘴硬:“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会不知道分寸.”
瑞雪笑着为她解开发带.一面轻轻梳理着她的头发:“心底在意极了一个人.自是想要她不挨饿.不受冻.把她好好护着的.恨不得所有事情都帮她考虑周全的.”右相大人本就细心.却从未把这心用到任何一个人身上.而今.他一桩桩.一件件.都为她做了.光是这份在意.就足以叫人动容.
瑞雪的话叫她微微有些窘迫.归晚咬着唇:“去帮我泡一盏花茶吧.”
“是.奴婢马上去准备.”瑞雪雀跃.忙不迭地下去准备.唯恐她改了主意.那花茶是右相大人特地为沐大人准备的.虽则很多东西看起來不像是花.煮出來却有花的清香.之前因为右相大人的交代.她们每日想尽了办法哄着沐大人喝.而今是沐大人第一次主动要求.她怎能不欣喜.
归晚偏着头.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之前每每被林千夜气得七窍生烟.压根就沒心思去细想那所谓的花露是什么.只是她的身子却是慢慢地在好转.原本苍白的脸.也有了血色.她又不傻.又怎会不知那其实是药.
是的.她讨厌喝药.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中.苦药被人捏着鼻子一碗碗地灌下去.她不愿喝.他们也自有办法让药进入她胃里.药的苦味伴随着溢到嘴里的血的铁锈味.永无止境的疼痛.还有铺天盖地的绝望与孤独.
她怕了.厌了.更是倦了.所以一闻到味就要吐出來几乎成了一种本能.她厌弃的不是药的苦味.而是生命本身.那毫无惦念和希望的生命.她苦苦挣扎着要來做什么呢.她被强迫着活着的.她被强迫着面对愧疚和绝望.这是她亏欠他们的.她因为他们的希望活着.对这条命却并不珍惜.甚至希望有一天能轻易地死去.
只有林千夜.只有他瞧出了她的意图.却从不点破.一面纵容着她娇矜.一面慢慢抹平她心底的绝望.原來.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是如此宝贝她的.所以.活下去.似乎并不是一件恐怖的事了.
只是.等着那花茶的时间.归晚却慢慢想明白了一件事.似乎.她又上当了.既然林千夜早早地留下那枚锦囊.那就是一早就预料到她会有什么举动了的.就连她如今斗志满满地想要他的真心.他也是一早就猜到了吧.毕竟.她的性子如何.他是最清楚不过了的.所以.当日他才不告而别.以退为进.就是为了引她上钩.
简直岂有此理.
归晚怒气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