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一滴汗珠从青年深深低下的额头落到地上,支离破碎,濡湿出一块小小的深色痕迹。
在阴影之中,谁也看不到的地方,夏目惊恐痛苦地瞪大了双眼。
刚才随着那位银发少女逐渐靠近,他的心脏跳动频率便越发急促越发狂暴,甚至产生了阵阵撕裂般的剧痛,就好像他的心中封印着一只暴戾愤怒的怪物,正要扯碎他的身体,冲破这个牢笼脱逃而出一样。
这是……曾经的我吗?这是我之中的另一个我吗?
痛苦促使夏目弯下了腰,但令他低下头的,是恐惧。
如果那个我回来了的话……我就会被杀死,被取代吗?
他的心中已经隐隐有了明悟。
所以在自己即将与那名银发少女四目相对时,他拼尽全力低下了头,竭尽所能地佝偻起脊背,像只犰狳或是刺猬那样将自己团作一团,以此来遮挡银发少女的视线,斩断与过往的联系。
我不能死……我要活下去……我不能死……
难以忍受的恐惧与痛苦让夏目粗重的喘息起来,他正按照古明地觉教给他的方法以深呼吸来缓解疼痛,虽然收效甚微,但确实有效。
死了就会远离觉大人与恋恋,死了就无法再回到地灵殿,我不能死……我不能释放出过去的我,我不能把身体让给他……我不能死……
“夏目,你可以放开我了吗……”
古明地觉在刚才的数分钟里,右耳听到的是夏目的心跳,左耳听到的是夏目的呼吸,皮肤接触到的是夏目的温度,口鼻间吸入的是夏目的味道,躯体上传来的是夏目的力量,她被夏目彻底包围起来,不留分毫余地,这对于一个尚未出阁的少女而言实在是太刺激了,刺激的有些过分。古明地觉只觉自己头晕目眩浑身酥麻,已经快要无法呼吸,就连声音都变得软糯起来,其中还夹杂着哭腔般的鼻音,这实在是太过糟糕,火焰猫燐已经抬起一双猫爪遮住了猫脸,古明地恋也举起双手拖住了自己微红的脸蛋,视线若有若无地飘向夏目,只有灵乌路空的视线在人间之里的各色小吃摊间游移着,毫无感觉。
“恋恋,你说夏目这是进入发情期了吗?他一直在抱着觉大人诶(小声)。”
“阿燐,夏目有没有进入发情期我不知道,但再让他抱下去姐姐肯定就要进入发情期了(小声)。”
然而夏目此时已经连外界的声音都听不到了,死亡带来的压力与恐惧让他也在头晕目眩,甚至耳鸣作呕,青年只觉周围天旋地转,一切线条都扭曲成了可怖骇人的怪物,双耳中只听得见嘈杂刺耳的无意义声音,腹腔中肠子似乎绞成了一团,难以控制的恶心呕吐感盘亘在喉头,他必须要使用十二万分的意志力才能让自己站稳在原地,同时遏制住那股从胃里涌出的酸苦味道,这让他浑身剧烈颤抖着,双眼泛红,眼眶里噙满了生理性的泪水。
我不能死……
青年目眦欲裂,他眼球中的毛细血管开始充.血,凸出,有些纤细的末端甚至因为承受不住血压而开始破裂,这让他原本端正清秀的脸庞变得稍显狰狞。
我有家人,我有同伴……
夏目开始用意志力整理自己的大脑,至少要恢复到正常状态。他咬紧了牙关,用力咬紧,牙齿摩擦起来,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我有阿燐……
他强行遏制住自己的颤抖。
我有恋恋……
他一点一点地直起身来。
我有觉大人……
他耳中的声响逐渐恢复为市井喧嚣。
我不能死……我不想死!!!
他猛地站直身子,身躯笔直如长枪。有生以来第一次,夏目眼中浮现出了“目标”与“欲.望”。
我不能把身体让给他……我不会把身体还给他。
如此剧烈的动作打破了夏目眼中泪水的表面张力艰难维持的平衡,它们开始顺着他的脸颊向下流淌,但夏目脸上却没有分毫悲恸或哀伤,仅有铸铁般坚实的信念。
我是夏目,我有属于我自己的人生。
已经死掉的人,就不要再干扰尘世了。
古明地恋和火焰猫燐这个时候也开始发现不对劲,夏目角膜中浮现的大片猩红血渍让他看起来犹如恶鬼,青年的确面红耳赤,只是他的面红耳赤似乎和她们预想中的面红耳赤不太一样,至少她们想象中的不会这么狰狞。
夏目出了浑身冷汗,被早春的料峭寒风一吹便彻底清醒了过来。而他此时才注意到自己怀里还有个晕头转向的古明地觉,便试图向后退去拉开距离,但出乎夏目所料的是古明地觉早已四肢酸软无力,几乎是随着他后撤的步伐向他怀里倒去的,这才不得不伸手扶住了古明地觉,让她倚靠着自己勉强站立起来。
古明地恋和在火焰猫燐指挥下的灵乌路空凑到了夏目身旁,她们有些担心青年,毕竟他此刻的状态看起来实在是不怎么好。
“夏目你没事吧?刚才怎么了?突然这个样子。”
青年沉默不语,他在认真地考虑要不要说谎。和古明地觉间的传讯术已经超出持续时间自己消散了,而反向心灵障壁保证了古明地觉此时无法读出自己的心声。事实上如果他想的话,就连自己的表层意识都可以保护起来,只是他先前从来都没有这么做的理由罢了。但夏目终究还是决定和盘托出,因为他明白欺骗不可能是永远的这个事实,况且若非必要,他也并不想欺骗自己仅有的家人。
决定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