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扬眉,一侧身险险躲开那致命一击,奈何这样一来直接把背上的魏孟扬给暴露在对方攻击范围内,如果司空翊要顺着刚才的轨迹跑,魏孟扬就会有危险,但若想保证魏孟扬的安全,他就必须放弃奔跑的方向,这也就意味着他将失去笔直往城口去的机会,转而到了另一条没有尽头的死路。
青垨草原。
思考只在瞬间,司空翊一个旋身,魏孟扬头上盔甲碰到了剑刃,一声“叮”清脆而刺耳,震得司空翊耳朵发聩。
战马铁蹄踏过司空翊身边,溅起的泥土味儿扑了他一脸,再回头人已在几步开外。城口距离已偏,他咬咬牙,只好顺着那方向跑,身后万马奔腾,容不得他停下。
“副将军——”胡岱冬猛地回头,看到司空翊偏了轨迹,竟一路朝着青垨草原跑,一旦跑到那方向,再想冲破万人阵进城几乎是不可能!
城楼上战旗飞扬,秦怀远大掌忽紧成拳,看到那千军万马中一个黑点渐行渐远,一声惊呼堵在了喉咙处。他蹙眉,眉间愁色愈发不展,“全军听令,开城门——”他话说得及时,似是算好了城楼下那十二匹马的速度,余良等人一路飞奔,不多时便也快接近城门。
铜墙般的边城城门被黄沙部落久攻不得破,此时却在浓厚夜色下缓缓开启。城门红漆斑驳,似烈血,似忠魂。
领头一匹马乃司空翊胯下坐骑,黑风般卷来的它首先进了城,却在门口忽停了急速的步子,一声惊嘶撕开了夜幕,震了对面千万人。它鼻间气息重重,铁蹄焦躁地踱来踱去,后天几匹马都进了去,它却始终停在那里不曾移动,它不动,城门便不能关,愁了上头城楼一干将士。
余良裹一身狼狈,摸了摸胸前信封,转头和胡岱冬一样朝后头望去,却只能看到黑压压的大军停在百步开外,淳于岸不知何时领了那众人远远瞧着他们,表情带着玩味。
“走——”余良狠狠扯了黑马缰绳,马儿怒呼,气息愈发急躁,却敌不过余良臂力,被生生拉了进去。
城门关得快,淳于岸也没有要进攻的意思,就这么看着城门幽幽关闭,一道目光耐人寻味。
淳于岸并不急,也的确没有打算攻城,他只是轻拍了下胯下爱马,马儿因为停在原地没有肆意奔跑发出不满的轻喷,淳于岸抚了抚它鬃毛,一声叹息悠悠道:“别急,早晚叫你吃那城内干草,喝那城内清水。”他抬头看看城楼上战旗飘扬,一抹势在必得的亮光闪过后,转而朝司空翊跑去的方向瞧。
“精兵一千人,给我追。”淳于岸指了指司空翊,随即瞧了瞧自己手指,似在盘算日子,“想来帝京的后方部队,该到了啊……”他自言自语,却忽然一扯缰绳,策马往回走。
众人一愣,都不明白淳于岸打的什么算盘,可见他这架势明摆了是要回营地了,再多狐疑也只能吞下肚子。
是夜,秦怀远在边城他落足的客栈简单接待了十人,边城军民同等,哪怕他是将军,在如今战火纷飞的时代,边城也无将军府,和百姓同吃同住,军民一心才能守住西庭最重要的第一道防线。
本该是大喜,虽说援军还在路上,但至少马匹上那些粮草和武器够边城再撑上一日半日,过个一天便能等到司空震,实在值得庆贺。但司空翊没有进城,这便成了每个人心上压着的巨石,青垨草原没有任何屏障,进去完全暴露在敌军眼下,况且魏孟扬受了火伤,不立刻处理伤口很快会感染,足以致命。
人人面色凝重,军中忌酒,十一人桌前各一盏清水,清水映了那一张张沉默的刀刻脸庞,却映不出那自千军万马里负一人而出的男子,他到底命运何如。
“秦将军,这里有一封信,”余良首先开口打破僵局,大家心情都不好,但城还得守,仗也还得打,“副将军交待,一定得交给您。”他原以为这一路定极为凶险,却没想到如今最凶险的那个人,竟不是他。
秦怀远已是中年,身板却硬朗如初,国字脸上神色严肃,点了点头接过余良递来的宣纸。他展开得慢,余良等人不敢逾矩,只敢瞧着秦怀远的表情,来猜测司空翊究竟写了什么。
信不长,他却看了很久,待手落下,眉间却泛起不知是喜还是忧的那抹复杂情愫。半晌,秦怀远长叹一口气,对着虚空里低低道:“司空将军若在,边城定无忧,只盼我西庭儿郎此去能安然归来,秦某便跪谢上苍了。”说罢,他竟真的掀了战袍重重跪倒在地,余良等人大惊,但他们的身份不够格,没办法扶秦怀远起身,只好也跪了下去。
这一跪,求上天护司空翊,安!
这夜极长,秦怀远却在凌晨最昏暗的时候,带着下属一家家敲开百姓的门。余良几个被安排去休息片刻,天亮了指不定还有一场硬仗,毕竟淳于岸已经确定他们的确只有十余人的援军队伍。
边城虽有了那部分粮草和武器的补充,但到底已是强弩之末,城内弹尽弓绝的情况只有自己知道。城楼应战,最有效的武器便是火箭,虽然箭暂时不缺,但缺的却是人。
将士死了一大半,百姓大多又不会武,箭再多但没人会使,跟没有武器其实是一样的。可司空翊信上却写了几个法子,若淳于岸突然改变战策急攻,边城势必抵挡不住,应战人数是死穴,他们只有一个办法——伪装。
跟宋歌诱骗司空祁进城一样的目的和计划。
但一个是诱,另一个却是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