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芙蓉镇至古北口,有一处必经之地,谓之虎牙关。因其道路两旁山岭向上凸起,类似虎牙,故而得名。虎牙关并非关隘,实际上道路在此也甚是宽敞,跟险地并无关系,只是边地军民为地形取名,多多少少会沾上一些军旅气息,因而才有了这么一个听着格外霸气的名字出现。虎牙关两旁山坡林木密集,唯独“虎牙”为两块巨石,光滑异常。
此时,在其中一颗“虎牙”上,有一袭长袍宽袖、长发及腰的身影安静伫立,平静无波的双眸凝视山下道路,一动不动已是良久。山下道路上时不时有行人经过,三五成群,自打古北口双关尽入唐军之手后,此地一直尚算太平,因而行人较之往常要多上一些。
山风拂来,卷动那人衣袍和长发轻舞飞扬,愈发存托得他如同遗世独立一般,孤傲而萧索。
一名背剑剑客出现在那身影旁,递给他一个水囊,犹豫半响,轻声开口道:“剑子,待办完这件事,我们也算有功于契丹,契丹皇帝便不会再为难剑山,我们便可以回山继续修行了吧?”
剑子正将水囊凑到唇边,闻言动作微微一滞。待清水入喉,他将水囊收起,却一直不曾有只言片语。
背剑剑客似乎早已习惯他的这种反应,转而陪他一同望向山南,用一种复杂的语气道:“这些年来,契丹铁骑纵横天下,自耶律阿保机建国,短短十年之内,其铁蹄已至天山脚下,在草原上,无论是先前与之为敌还是未与之为敌的奚、黑车子室韦、女真、乌古、室韦、吐浑、党项、鞑靼,都已为其所征服,甚至是沙陀领地,现也已并入契丹国土。惶惶征服之心,片刻不曾停歇,兵锋之盛,竟是无人能敌,天下之大,英雄豪杰无数,竟都莫能与之争雄。剑子,难道契丹真要一统天下了么?”
“天下?”剑子发出意味不明的一声笑,他的声音很是清脆,如山涧清泉,闻之悦耳,“天下之大,是有多大?”
不等背剑剑客回答,剑子忽而转身看向他,“温华,这样的话,可不是你能说出口的,是何人教与你的?”
他的语气谈不上不善,然而与之朝夕相处十余年的温华,却对其无比了解,心中已知对方有了怒意,顿时脸色一白,连忙下拜请罪,“剑子……”
“算了,不必多言。”剑子负手重新看向远方,顿了一会儿,告诫道:“温华,你记住,天下虽大,然能给我等容身的地方,却只有一处。你我生于斯长于斯,就得一辈子守护它,若不能做到这个,你我手握三尺长剑,又有何用?”
“是,剑子!”温华应了声是,见对方没有怪罪的意思,不由得松了口气,然而他心中却不禁浮上来一个疑问,并且这个疑问越来越强烈:以我手中剑,守护生我养我之地,固然不错。然而,所谓守护,不是将剑指向马踏山门的契丹铁骑,而是以与我们不相关的他人之血,来换取契丹“恩赐”的安宁,这也算守护的意义吗?
马小刀跟马怀远的话还未说完,一名青衫汉子去而复返,向他俩传达了一份军令——李从璟让马小刀跟随大队北上古北口,以作向导。
对此马小刀自然求之不得,他有些激动的向马怀远告辞,马怀远拍着他的肩头,若有所感道:“小子,跟着军帅好好干,不要给我们芙蓉镇丢脸!”
马小刀笑脸灿若夏花,挺起胸膛保证一番,跟着青衫汉子屁颠屁颠离去。
李从璟率领大队人马已经出城,马小刀在城门外追上大队后,首先见到的不是李从璟本人,而是那位让他头皮发麻的小魔头。
第五姑娘上下打量了马小刀一眼,似是在评估他的本事,并且还保留着一份怀疑的态度,马小刀心中不忿,却半点儿不敢有异样表现。瞬息之后,第五姑娘道:“军帅有话要问你,随我来。”
李从璟见到赶至身侧的马小刀后,笑着道:“听说你之前在附近一带带过多年马帮,闯下的名头不小,想必你对周边事物都了然于胸,这番叫你来,并无他意,你且为我介绍介绍这些东西。”
这件差事并不难,马小刀本来紧张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些,他打起十二分精神,尽心尽力的将肚子里的墨水都倒了出来。
马小刀口才不差,开口没多久,话就说得很是干脆。如此过了半日,马小刀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两座山岭道:“军帅,这便是虎牙关了,是北上古北口必经之地,自此往北,没有任何山道、小路这类的捷径。不过这地方位置虽然重要,但并不险峻,便是山贼马帮要干活,多半也不会挑选这个地方。”说到“干活”这茬,马小刀露出腼腆之色,有些不好意思。
李从璟饶有兴致四处观察,不时点头,对马小刀的过往的所作所为倒也并未在意。
众人步步接近虎牙关。
天色尚早,山风微凉,山体一片碧绿,林木枝繁叶茂,在阳光下细细抖动,一切都似乎很平静、很平常。
李从璟的眉头忽地没来由的微微皱起,他还未说什么,丁黑已经靠过来,低声道:“军帅,卑职感觉有些不太妥当。”
“没什么不妥当的,这里四季平静如斯……”马小刀道。
李从璟抬起手臂,断然下令:“大队停马。”
在生死之间走得次数多了,对危险的感知总要敏锐一些,许多看似平静平常的外衣下,很多时候会突然蹦出让人意想不到的危险。
李从璟话音刚落,队伍尚未完全停下来,异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