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
庞大的天,道路边开着许多不知名的野花。
江南的春天很美,空气中散发着泥土的气息。潮湿的气息润湿鼻孔里的每一寸肌肤,沁人心肺。
月儿扶着马车的木栏杆往外张望,两只黑漆漆转动的眼珠子透着灵气,一脸好奇。她自幼在翠竹坪里生长,后来在长江边的渔村长大,山水见得多了。
但江西的山水与江南的山水不同。江西的山水如一个俊秀的小伙子,而江南的风光如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
车队走走停停,前日天启大军行军时把道路走坏了许多,眼下江南战事未绝,还没人忙到修理道路的事情上,车队想走也走不快。
余人披着灰色的长衫端坐在一匹黄骠马上,跟在马车后不远,眼睛时而落在从马车里伸出的莹玉般的手上。
再往后是一队骑兵,张金宝身披一套黑色的盔甲,很是威武,但脸色冷漠。
他是最早投靠到郑晟身边的人,因为没有听命令私自进入翠竹坪与张宽仁交涉被冷落至今。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战功卓越身居高位,而他只能作为侍卫,心里的那团火快要把自己燃烧了。他在月儿义父的兄弟,又是张宽仁的亲信,以他的智商就算是想破脑袋也不知道宗主为何不信任他。
晌午时分,车队在一个馒头似的草坡底下停下来,张金宝传令命部下简单进食。
天启大军正在向江南各处扩展,车队路过的地方没有官吏接待。
“如果夫人与我们同行,路上不会这么窘迫吧。”张金宝从部下手里借过一块干饼卷着猪肉放进嘴里。本来夫人是要与他们同行的,但临出发前一天,从广州来了几个人,夫人便留在芜湖了,说是过两天再去金陵。
夫人不走,这支队伍的规模缩小了不少。
月儿的马车停在两百步外,张金宝咬了几口饼往那边走过去,他毕生的前途都压在小女主人身上。但首先要让月儿成为宗主夫人才是,月儿现在的身份帮不了他。
刚走两步,见余人也往马车的窗户前凑过去,隔着窗户正与月儿说着什么,“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张金宝的脚步停下来,心中暗中鄙夷:
车队短暂休息了两刻钟便继续出发,道路不好走,他们必须要抓紧时间,好赶上在金陵城举办的庆功宴,据说宗主要犒赏立下战功的将士们。
车队停歇的时候,月儿把车窗关上。车队出发后,她又把窗户拉开一条缝,把胳膊肘撑在车窗上,皓腕如玉扶着圆润的下巴,脸色迷惘的看着秀美的江南的春色。她眼睛瞪的很大,仿佛她自己的未来都藏在这江南如烟的春雨中。
江南是个好地方啊,随着天启逐渐壮大,宗主愈发忙碌,她现在连见郑晟一面的机会都很难得了。
半年前,余人酒醉向郑晟说出她的心思后,她明显感到宗主对她的冷淡了许多。这半年来她常常在夜里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本来只想把心思永远藏在心底,永远不让宗主知道,但余人把一切都挑明后,她忽然多了一层期待,而不合实际的期待正是痛苦的根源。
道路泥泞,从芜湖到金陵短短两百里的路程,这支队伍足足走了三天。
车队来到金陵城下时,所有人都被那巍峨的石头城墙镇住了。
他们都是从山里走出来的土包子,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壮丽的城池。
“便是这般坚固的城池也被我天启大军攻克了。”跨在战马上的张金宝不无自豪的想,又为自己没能参加这一战有些许遗憾。
车队分外显眼,一群人刚到城门外,便见到十几个肩膀绣着金色丝带的骑兵迎接过来。那丝带是宗主府亲兵卫的标示,桀骜不驯的赤潮骑兵面对这些人也服服帖帖的。
张金宝主动催马迎上去,“在下张金宝。”
为首的是一个脸色白皙的年轻人,他目光从车队巡梭,最后在那辆雕花的马车上停留了片刻,这才面无表情的回礼道:“末将秦飞章,奉命宗主前来迎接将军。”
秦飞章是亲兵卫四大统领之一,肩负护卫宗主府的安危,奉命来迎接宗主府的官吏。他知道张金宝略的来历,但并没有因为他从前显赫的经历假以辞色。宗主府的亲兵卫都是眼高于顶的人,在战场上不知砍去了多少鞑子的人头,对宗主绝对忠诚。在他们看来张金宝被宗主抛弃,便是不值得去亲近的人。
亲兵卫环绕着马车进城,行驶在整齐的青石板铺成的道路上。
进入金陵城后月儿把窗帘拉的严严实实,不再抛头露面。人则策马紧紧的跟在马车后面。
张金宝与秦飞章并马齐行,主动与他说话,闲聊些金陵城的事情。
金陵城的守备目前由秦十一担任,从许多蛛丝马迹都可以看出来宗主最信任的人是谁。这个秦飞章据说是秦十一的远房亲戚,读过几年私塾,但在战场上不但不但不像个读书人,发起疯来比野兽还可怖,所以很快在军中脱颖而出,成为亲卫兵的四大统领之一。
张金宝说了很多话,但秦飞章却很冷漠,回应有一搭没一搭的,让张金宝心里很不舒服。瓶儿罐儿也爬到他头顶上,让他如何能够忍受。
马车入城大约走了半个多时辰到达北王府。这里原是宽撤不花的住处,在金陵不算是最奢华的地方,但位置却极佳,紧挨着旧皇城的中心。
地逃入江南不敢住入皇城,郑晟可没有这个忌讳。但无论部下怎么劝,他只是领着张宽仁在皇城旧宫殿中走了